「你家有钱呢，干么要生在穷家？」船伢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　那种敬而远之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改变了，两人的距离也就拉近了许多。

从那儿以后，彩儿每次都是自己来乘船，也每次都同船伢子谈天。

她毫无顾忌地挑明了大家躲着她的原因，客人们便不好再下船，只得与她同　船共渡。

他们从她那儿知道了北边有个苏联，穷人们把富人推翻了，当家作了主人，　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也知道中国出了个什么CP，领着穷人闹翻身，打土豪，分　田地，大家都盼着CP的这把火早一点儿烧到这里来。

「好，你可别后悔！」从那天起，彩儿不再每周从这里渡河，冯家也没有再　派人到学校里闹.

后来船伢子才慢慢地从彩儿那儿了解到，原来是冯三公听说了彩儿同乡亲们　讲的道理，十分生气，把彩儿训斥了一顿，彩儿不服，同他争吵起来，冯三公便　打了她，彩儿一气之下跑回了学校。

然后他急匆匆下了水，游向已经跑远了的船。

「生在穷家，靠自己卖力气吃饭，不去剥削别人，欺负别人，虽然粗茶淡饭，　却是心安理得。生在富家，虽然衣食富足，却每天都要受良心的煎熬，你说，究　竟是穷家好还是富家好？」

「哎，这样好！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嘴笨才不同我说话，你是因为我爹　和我哥哥他们。」

「好！来的时候，爹已经说了，如果你不回去，从此以后，你的吃的，穿的，　用的，一切一切，冯家都不再供应，任你自生自灭！」

船伢子知道，彩儿回到冯镇决没有好果子吃，他十分不愿意彩儿被拖回去，　於是趁着那四个人争执的当口，故意装作不小心，把已经解开的缆绳松了手，让　船顺着水向下游漂去。

船伢子远远看着，见彩儿已经被那女教师抢了回去，这才把船向回撑。

「……」船伢子一时语塞，心里却对这个同自己一样年纪的女学生格外产生　了好感。

等船伢子游到船边的时候，回头看去，渡口边上已经站满了人，吵吵嚷嚷闹　作一团.

再后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彩儿再到渡口，总是在船上已经坐了不少　人的时候，然后彩儿便拦下找借口想下船的乡亲.

把彩儿两个哥哥说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两个人见船回来了，一边跳上船，　一边气急败坏地道：「彩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回不回去？」

省立女子师范学院就在渡口的对面，从渡口走上去不过百步。

第二天一早，彩儿的两个哥哥过了河这边，不久便硬拖着彩儿回来，后边一　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漂亮的女教师紧追不舍。

这把火还没有烧过来，彩儿却同冯三公闹翻了，那天彩儿从学校回家不久，　便又只身回到渡口过渡，船伢子看见她一张本来白白的脸红肿着，眼睛里还含着　泪花。

渐渐的，乡亲们不再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彩儿，反而更愿意与她同船共渡，　听她讲那些从没听过的新鲜事和新鲜的道理。

有彩儿在船上，客人们便不敢再说那些荤笑话，不过，彩儿成了主要的发言　者，她利用摆渡的短短时间，给客人们讲她的那些道理，这些道理船伢子都听过，　但还是愿意再听她讲.

（二）

船伢子喜欢听她说，她的话那么文雅，那么动听，尤其是她会讲出那么多船　伢子从没听过的道理，让他知道了穷人不是天生该受穷的，受穷都是因为富人的　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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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去！」

「你回去告诉他，请我都不会再进冯家的门！」

「啊不，彩儿。」

船伢子忙问她怎么回事，彩儿道：「跟我爹闹翻了，从现在起，我要与我的　封建家庭决裂，我要靠我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在庆幸彩儿终於摆脱了让她痛恨的冯家的同时，船伢子格外高兴的是，每到　往常彩儿该回家的日子，她便常常到船伢子的船上来，不是为了渡河，只是

「好，从现在起，便休想再踏进冯家一步。冯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船伢子在岸上装作着急，一边脱鞋脱衣服，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完了，　船跑了，这可怎么好。」

彩儿的脸上现出一丝惆怅之色：「我知道，我家富甲一方，我大和我哥哥他　们却为富不仁，欺压良善，镇子上的穷人都恨他们，我也不喜欢他们这样，可惜　我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生在哪一家，否则，我宁愿像你一样生在一个穷人的家里.　」

回到渡口，见那女教师的身后已经站了几十个女学生，彩儿也站在她们的中　间，女教师正在当着成群看热闹的人的面怒斥着冯家人的作为，女学生们则在后　面喊着口号：「打倒封建主义！坚决支持与封建家庭决裂！」

「我有一双手，我勤工俭学，自己能养活我自己，你放心，我会过得比你们　想的好得多！」

四个人来到岸边，彩儿的两个哥哥要把彩儿往船上拉，彩儿打着坠，脸憋得　通红，抵死不肯，女教师也在后面抓着彩儿的手，一边怒斥着彩儿的两个哥哥，　原来冯三公说彩儿是因为上学才中了CP的毒，所以不让她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