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四朗心里震动,隔着人群,看见高台上,一个接着一个的人,每个人都持着自己的武器,匕首、长刀、或者干脆是头上拔下来的素簪,把那吐蕃大将捅得浑身是血。
居然是叫愿意上前的维州人,用喇叭诉说当日维州城破后的惨烈经历,听得经历过未经历过的人皆都潸然泪下,更有文士当场赋诗,摩诃池边一时哭泣声绵绵不绝。
“怎么了?”蒋四朗问,“刚刚怎么了?那云什么吐蕃人斩了没有?”
几个人哈哈大笑,有人说:“吐蕃人才孬种,维州那次,几个吐蕃人被我一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为了自己的妻女,未来某日不至于像今日那个妇人一般……
“求援信。论颊热是佯退,今日突然发动攻击,拿下了江油。”
但是江油的城郭逐渐出现在眼前,他的高兴像是被浇灭了一样。
谢安的脚步有点急,他匆匆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沈郎,出大事了!”
“干嘛?”沈青折没抬头,专心研究翠环的小辫子,“这回是骂我擅权僭越还是骂我妖言惑众?”
摩诃池边不知何时搭起了高台,四边挤挤攘攘,都是围观的人,散花楼上也有人探头来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上。
蒋四朗直到坐在回去的驴车上,双腿都在微微颤抖。过去他不知道为何而战,此时此刻,某个念头却如此清晰起来。
“是曲大将军的……”
刽子手的快刀,在此刻对于云尚结赞而言竟像是一种仁慈。
维州亲族,十不存一,如今剩下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背着滔天恨意?斩首?斩首哪里足以平他们心中的怨气,哪里足以告慰死去的维州人?
谢安把手里的信往案桌上一摔:“曲大将军的信——”
他们看见城头上,立起了吐蕃的旗帜。
蒋四朗赶到的时候,似乎已经进行大半了,他看见旁边一个个人,要么满脸愤怒,要么涕泗横流,更前面更有哭得失态的郎君妇人。
白光闪过,头颅落地,骨碌碌滚了很远,脸上竟然是带着笑的。
属于论颊热的,陇右吐蕃的旗帜。
蒋四朗被人团团围住,周围人纷纷喊他“恩人”,鼻涕眼泪都蹭在他新发的袄子上。
他好不容易挣脱开,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位郎君,维州,维州之战郎君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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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这样,某才要笑话你们孬种。”
去江油的路前半程好走,是因为沈郎铺了所谓的新路,又平又稳,一点颠簸都没有。但是越是接近江油,速度越是慢下来。
这谁啊?哪里来的妖物?
下维州后,便是焚烧庐舍,掳掠人畜,断山神之首,丁壮羸老者皆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
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蒋四朗莫名其妙发现,他们赢了。
谢安:“……”
沈青折在给翠环扎辫子。
谢安忽然顿了顿,这才看见旁边面无表情站着的人。
他想着她们脸上的笑容,愈发高兴起来,在驴车上眺望远方,隐隐可以看到城郭的影子。
这是时都头吗?
而且他还是黎兵马使一部的。先头派出他们去占山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回不来了。
这个“在”字还未落地,对方立刻高呼起来:“某认识一位军爷!正是当日维州之战的悍勇之士!”
蒋四朗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一边道:“在……”
维州克复,可他们遭过的苦,受过的难,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抹平的。
蒋四朗抱着新得的一些衣服,几匹布,想着或许可以给妻女都各裁制一件新衣服。
驴车停住,同乡的神色有些惊恐,回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拉住的是一个怒发冲冠的郎君,对方看着他,却一愣,注意到他的军伍打扮,忽然激动地攥住他的手道:
有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动完手之后,竟是要抱着孩子投了摩诃池!
谢安盯着那满头珠翠,面上扑了层厚厚脂粉的人,木然道:
他下意识往前迈步,那妇人已经叫人赶忙拦了下来,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宛如杜鹃啼血。
昔日云尚结赞之父论器然攻维州不下,便将养女嫁与维州守卫,生二子。二十年后云尚结赞攻城,那二子便为内应,打开城门,维州遂陷。
蒋四朗笑完了,正要走,火长却又说:“还是等午后再走,现在去或许还赶得上,今日在摩诃池边儿,对吐蕃大将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