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跑出几步，他已被那妇人抱了起来。

“关娘子。”他唤了一声，“我可以唤你‘关姐姐’么？”

此前，他的确不曾与阿兄一道卖过荠菜。

妇人接着道：“你爹爹狮子大开口，向袁大官人要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们年家四口人吃穿不愁一辈子了。你觉得你爹爹，你娘亲，你阿兄，你妹妹愿意将一百两银子吐出来，再过苦日子么？”

不多时，他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碟子的糕点吃了干净，又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

“是么？我可看不出来。”年知夏明白自己既然要留在这儿当袁大官人的干孙子了，必须与所有人打好关系，便从这关娘子开始罢。

妇人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夏至，再过半个时辰，便可用晚膳了。”

“我……我想向爹娘问个清楚，如果他们真的不要我了，我就认命。”

外头跑去。

整整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对，晚膳，糕点还有，但你要是吃得太多，会吃不下晚膳的。”妇人用丝帕擦拭着他的唇瓣。

他的确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较阿兄顽劣得多。

爹娘肯定不想被他当面责问。

但是家人是这般想的么？

“这唤作‘荷花酥’。”妇人捏起荷花酥，喂予他。

他尚未将衣衫穿好，本已离开的妇人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了，见状，扑哧一笑：“由我来罢。”

他说不出这些糕点的名字，指了指：“我想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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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还矜持着，一尝到这荷花酥的滋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妇人快手为他穿上衣衫后，便将糕点端到了他眼前，问道：“你想吃哪一样？”

妇人循循善诱地道：“你爹娘不想被你憎恨，才想出了让你与你阿兄上街卖荠菜的计策，你认为你爹娘想被你当面责问么？”

“袁大官人甚是喜爱你，袁大官人年已七旬，却无儿无女，想收你当他的干孙子。”妇人将他放回了浴桶当中，一面为他清洗，一面柔声道，“夏至，能得袁大官人的青眼，是你的福分。待你长大些，你若是还念着你的家人，回家见他们便是了，你亦可将他们接过来，与你同住。”

妇人——关娘子眉开眼笑地道：“你这小嘴甜得很，我可是能当你娘亲的年纪了。”

他又闻得妇人道：“你爹娘认为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长大了不会有出息，不如卖掉换银子为好，反正你爹娘尚有你阿兄，毋庸害怕无人养老送终。”

他颔了颔首：“你说得是。”

莫要说是整整一百两银子了，他连一整串铜钱都未见过。

妇人微笑道：“我们夏至本来便乖得很。”

妇人将糕点放于桌案上，而后行至他跟前，从他手中拿走了衣衫。

他对着妇人又踢又踹，而妇人则温柔地道：“我骗你做甚么？你爹娘确实将你卖给袁大官人了，今日，你与你阿兄要卖的不是荠菜，而是你。你且想想你阿兄为何突发奇想地要与你一道去卖荠菜？”

他鼻尖尽是糕点的甜香，津液不受自控地不断分泌着，肚子亦“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用他来换取一百两银子划算得很罢？

“我会很乖的。”他信以为真，觉得妇人所言在理。

年知夏沐浴罢，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衣衫。

妇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关，乃是袁大官人的管事，这府中之人皆唤我‘关娘子’。”

“晚膳！”他不禁双目发亮，这碟子糕点已远超他想象得可口了，晚膳会是甚么？

这衣衫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样式格外复杂，他根本不知该怎么穿。

妇人并不坚持：“好。”

只有娘亲帮年知夏沐浴过，他有些害羞，推了推妇人：“由我自己来罢。”

“我……”苦日子苦得很，但年知夏擅长苦中作乐，只要有家人陪伴，并不是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