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直视着他,说:“我确实依然在生气。而且我也同样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但是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我想,我们或者还是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吧。”
“当我得知是贝尼代托让他来这里的时候,似乎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基督山回答道,福尔摩斯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颤,“是的,我能预料到贝尼代托想要杀他,这是情理之中;摆脱自己最大的阻碍,反正也没人会在意一个贼的死活……似乎是这样,我已经不止一次放卡德鲁斯离开,那么如果他依旧死了必然是上帝对恶人的惩罚,但——”
【09 罪恶之血】
基督山伯爵的宅邸遭遇盗窃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卡德鲁斯被贝尼代托(或者称之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刺伤、并且死在布沙尼神甫面前的那个晚上,福尔摩斯住在欧特伊。
福尔摩斯一边擦着他指尖的血,一边问道:“卡德鲁斯死了也应该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福尔摩斯有些想要叹气,而房间的主人显然过于心不在焉,所以他只好自己去找阿里,让他去找个仆人把地板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基督山已经盯着那片血迹发愣了一段时间了,所以阿里实在是没敢让人去清理那块血迹。
(因为毕竟,倘若真的有一位神在
言坦诚地说道,“……我以为你在生气。”
福尔摩斯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他永远无法理解基督山为何会为了复仇牺牲无辜的人,就好像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把那些事汇报给当局一样。他并非是一个没有弱点的、神性的生物;他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他的朋友认为他对友谊等等感情表现得很淡薄,但是也并非如此。
福尔摩斯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当一切告一段落,最初的冷酷和决心如同毫无凭依般下沉,更多的怀疑和恐惧在浪潮中浮现出来。就如同每个人在不眠的夜里回忆起自己所犯下的一切错误一样,黑夜是属于怀疑和孤独的时刻。
尽管基督山的肤色原本就非常苍白,但是福尔摩斯依然注意到他的面色似乎比平时更糟糕了。他的手肘压在膝盖上,两只手上都沾着干涸的血迹:那可能是搬动那位倒霉的伤者的时候沾上的。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回来了。他手中端着一个铜盆,盆边缘挂着一条湿毛巾,他就把这堆东西锵的一声放在基督山脚边,然后自己半蹲下去握住了基督山沾血的手指,开始用毛巾擦拭基督山手指上的血迹。
然后他转向阿尔贝,用一种带点口音的法语——他装的,基督山深知这人的法语发音可以让在巴黎本地生活了许多年的人也听不出任何瑕疵来——对阿尔贝说道:“我的主人说你想听我讲讲我在希腊时候的事情,那么不如让我们坐下谈吧,马尔塞夫先生。”
基督山坐在房屋的一角,近乎整个人都沉浸在阴影里,瞧上去就好像一个从黑暗里滋生出来的幽灵。他此刻已经除去了那一身神甫的伪装,漆黑的、长长的头发垂下来,近乎盖住半个脸颊。
……这样想起来,从他在奴隶集市上第一次遇到基督山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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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这个案件的详情应该还没有传出去,基督山也不知道福尔摩斯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的,或许是宅子里的那些仆人告诉了他什么?但是不得不说,他是正确的——他在很多时候都是正确的。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种种问题他们还没有说开,福尔摩斯最终选择让基督山自己解决夜盗的问题——结果就是,等他闻讯赶回宅邸的时候,检察官和医生都已经离开了,地板上剩下一滩已经干涸、但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他碰到基督山的手的时候对方稍微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把手抽走。片刻之后基督山抬起头看向福尔摩斯,目光似乎稍显茫然。
卡德鲁斯死的时候,基督山可能真的认为这是上帝的意志,一只冷酷的手拨动命运的纺锤、剪断了那根丝线。但是到了现在,几个小时之后,人都离开的时刻,他依然对自己有所怀疑——怀疑自己是否履行的确实是上帝的意志,到底是他本人还是神把死亡加诸于他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