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不住气,不见曲泠就罢,乍一见他,那股子压在心里的愤懑一股脑地钻了出来,说:“他来给我娘看诊的,我娘生生叫你气病了。”
不知怎的,曲泠竟有几分饮鸩止渴的意味,只觉得自己如同行走在广袤瀚海里的苦行者,手中捧着一叶清水,水是甘甜的,可水不多,叶子也要枯萎了,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见叶子发出干枯的声音。
画上墨迹已干,朱聆许久未回,曲泠收了画,又将那株凤凰振羽放置妥当,抬腿走出了客房。
曲泠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陆霆却道:“你不问问阮时迁给谁看病吗?”
他有点舍不得让自己成为陆酩的污点,更不愿将来二人成了怨侣。曲泠忍不住自嘲,他曾在春日宴里见过许多倌儿为了所谓的爱,同青楼风尘女一般,为自己赎身,弄得要死要活。殊不知风尘女尚且可为人妻妾,当真淘金似的碰上有情郎,二人或可白头偕老,倌儿不一样,有几个人当真能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朱聆是陆酩的心腹,陆酩喜欢什么人,他本无权过问,也不当过问,自家庄主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可如今外面满城风雨,传的都是曲泠昔年做头牌的风流逸闻,连带着陆酩,话就说得极难听。
曲泠随口道:“送谁呢?”
正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庄内栽了几株桂花,开得早的,已经早早地绽放了嫩黄色的花蕊,送着幽幽的桂花香。
曲泠没想到,他浪荡了小半辈子,临了临了,竟变得如此柔软“体贴”。
曲泠笑了笑,道:“朱聆,麻烦你去寻个装裱师傅过来,我要将这画裱起来。”
只可惜,缘分深浅向来不由人。陆酩喜欢他不假,可人言可畏,流言是杀人刀,陆酩到底和他不一样,他背负着整个陆家庄的荣辱。
闻言,陆霆霍然盯着曲泠,面无表情道:“阮时迁。”
陆霆神色复杂地看着曲泠,没有吭声,曲泠在心里叹了口气,叫了声,“陆二公子。”
生活泼上一大桶污水了。
偏还被他捡着了,这就是该他的!
陆霆抿了抿嘴唇,别开了脸。
曲泠心中一沉,说:
哪一天水倾洒而尽,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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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初六作为一个奴仆,的确很合他的心,可初六心性偏执,小心思太多了。
朱聆心不在焉地候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就见曲泠搁下笔,他揉了揉手腕,说:“许久没有画过,生疏了。”
这一日,陆酩着人送了两株凤凰振羽给曲泠观赏,花开得极好,舒展着,在秋日暖阳下如同凤凰展翅。曲泠看了半晌,吩咐朱聆在院子里摆上笔墨纸砚,春日宴里难免会碰上一些风雅客人,曲泠是头牌,除了伺候人的功夫,琴棋书画,歌舞都略通一二。
曲泠挽起衣袖,执笔蘸墨,缓缓落了笔。
大抵是听得多了,曲泠又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朱聆就忍不住为他们庄主抱不平。
四目相对。
朱聆没料到一个倌儿画作得这样好,诚心实意地说:“公子画得真好。”
自离开春日宴,曲泠已经许久没有提笔了。朱聆在研墨,曲泠慢慢铺开宣纸,意外地想起了初六,曾经初六在时,这些琐事都是初六做的。
朱聆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朱聆好奇地看了眼,竟有些惊艳,桌上墨笔勾勒而就的凤凰振羽俨然如生,很有几分任他风雨摧折,兀自璀璨绽放的生机。
好巧不巧,他将将走到庄门口,就看见了陆霆送人出庄,看远去的背影,依稀有些像阮时迁。曲泠脚步顿了顿,就和陆霆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曲泠知道自己的过去有多不光彩。
曲泠看着这副凤凰振羽,陆酩既要忙于庄中事,又要应付外头的流言蜚语,分身乏术之余,还有这份心思哄他开心——啧,曲泠苦中作乐地想,他挑男人的眼光真好,温柔体贴,打着灯笼也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