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两眼，玩两日，不喜欢了，随手就能丢弃。”

“匠不离局、匠役永充，”徐宝财声音干涩而痛苦，“我们生来就要守着这小小的器局，没日没夜地给贵人们做着稀罕器物，而这些耗费无数心血做出来的东西，很多时候，不过是他们把玩片刻的玩意。”①

作为御用监的大家，二把交椅，他的地位在御用监自不必多说，大抵也因此，他强撑过了昨夜。

徐宝财一边说，声音逐渐不再颤抖，冷静了下来。

今日看到锦衣卫上刑，这才怕了。

再加上前面几个匠人被刑讯时的惨叫，令徐宝财整个人都崩溃了。

徐宝财昨日还能抗住，但他显然想不到顺天府和锦衣卫会查得那么快，不过一夜工夫，已经把昨夜之事推论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经过镇抚使和乔推官这一诈，徐宝财整个人便卸去力气，瘫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姜令窈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直接猜测：“你们是否一起相约出去炙肉吃酒，商谈无法在御用监开口的事？”

他们竟是全部说中了。

“大人，你怎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

他哭喊着：“荣金贵那狗东西，是我杀的！”

掌印，说荣金贵私下售卖御用监传序宝物图鉴？”

郑峰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语塞，倒是裴遇幽幽开口：“自是要知你如何杀人，因何杀人。”

徐宝财能撑过一整夜，都算是条汉子了。

“大人，你们不懂，当匠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那是我跟老陈耗费半年的心血，但就识那几双琉璃点睛眼，荣金贵就把功劳抢在自己身上，在陛下跟前大出风头，也正因这琉璃灯，荣金贵在陛下面前极吹捧，最终得了这份鎏金佛塔的奉寿差事。”

那么经过锦衣卫一早晨的调查走访，拼凑出所有人的行动，徐宝财相同时候离开御用监，是否跟荣金贵同路？

徐宝财听到此话，竟是有些沉默了。

如果真是同路，那么结合荣金贵身上的蜂蜜和胃中的酒肉，姜令窈便有了这大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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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睛，睁大了嘴，脸上涕泪交流，好不惊愕。

他心里有鬼，因此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心思。

“一年之前，我跟老陈一起做出一盏走马琉璃灯，最后灯上需得做鎏金仙人像，因要点睛，便求了荣金贵帮忙。”

徐宝财瘫在地上，锦衣卫们也没管他，郑峰皱眉道：“你自己招。”

镇抚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爬在每个人心上：“徐宝财，你或许不知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之下厚土之上，还没有我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姜令窈并未回答镇抚使的话，她眉峰一皱，道：“徐宝财，经昨日锦衣卫调查证词，昨日荣金贵在酉时前后也出了御用监，你们是否同去一处？”

第15章

痛哭流涕的徐宝财立即便没了声响。

这世间，到底是千人千面。

他半垂着眼眸，头发凌乱，遮掩住了苍老的面容。

荣金贵昨夜确实出过御用监，只是他离开之后，就再无人看见。

“他用我们的心血，给自己铺了一条改换门庭的路。”

“小乔大人，你说对吗？”

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我恨他，所以我要杀了他。”

徐宝财一个哆嗦。

他仓皇地低下头去，嗫嚅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没有人想成生来便是贱籍，即便自己是，也舍不得儿女是。

“我承认，我招，人是我杀的。”

“而我们匠人们，连这些玩意都不如，”徐宝财说着，缓缓流下一行泪来，昏黄灯影下，犹如两行血，“谁不想改换门庭呢？即便是做平民，也比贱民要强。”

虽然姜令窈很是惊讶，她确实没想到徐宝财会这么快认罪，但锦衣卫们却依旧淡定，他们经年刑讯，跟姜令窈这等靠侦查推论破案的推官路数不同，往往有时只是把嫌疑人往刑架前一放，对方就能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