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体，从榻上爬走，一边穿衣裳一边头也不回外走，且对酆白露道，“我不听你的，自己去找办法。你既要闭关，就不……不麻烦了。百年要见不到面，白露，你自己珍重。”

果然不出他所料。

秦晔心下纳罕，心道檀院竟是这么大排场？便目不转睛也盯着前方上空，只怕错过些什么。

那只飞舟——秦晔实际更愿意称之为浮空的一座小型都城。在天幕时已体积可观，靠得近了，更是大得叫人心惊。

那模样实在太俏，是以秦晔红脸，摇摇头，比口型回去道，“看看你。”

原本不当有吵闹声的，可是……

“白露，”秦晔道，收回欲要抚摸所唤之人脸颊的手，渐渐移向那人的脖颈，“以你心思缜密，应当不会‘忽而想起’的。”

酆白露不留他。

秦晔再没脑子，也知这招名目叫做‘图穷匕见’。只是不知道哪里惹了酆白露不高兴？原本好好的，临到头整这一出。

伫立在飞舟正中央的是一座楼，通体方正高细，棱角分明，高约莫百丈有余，皆由明黄色、不知是金是玉的外壁构建，整个楼外壁焕发如暖玉一般的柔和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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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秦，想来你不知。”酆白露道，“所谓‘天生灵胎’者，若要强行续命，苍溪之水必不可缺。然随玉氏覆灭、楚氏上台，苍溪早已干涸。”

同门师兄师姐间此起彼伏的低声惊叹传到秦晔耳朵里，秦晔看着如此巨大的飞舟，也是惊叹连连。

酆白露是以收手笑道，“好。”

做什么？

几在他抬眼的下一刻，檀院来人便齐刷刷抬脚走出那非金非玉的楼，步调整齐划一，虽数十人而一丝声响也无。

约莫再一刻至二刻种？秦晔估计不大准，因为来往的的交错法器与人群时不时从上空飞过，叫他难以具体判断时间——

这主楼顶端呈方型，每一面约有八至九道门，都一模一样大小，方方正正，不见任何偏差。最顶端八个顶角如飞鸟羽翼般高高翘起；又见楼身玉璧之上处处模糊浮现方正中环绕曲线的、如两只被丝线缠绕的方形环扣般的纹样。

楼外另有许多楼，鳞次栉比收尾相连，直扣成一个连环节，首尾相接。

众弟子见飞舟上数座楼同时正开中门，皆闭口默默不言，凝神细看。

正此时，最高那一楼飞来一男一女，两张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我们悬月门笑话！”

他不再往下说。其实秦晔做炉鼎带来的好处已十分足够偿还，不再需要别的赔付。是以他们二人皆心知肚明，秦晔其后所言补偿种种，不过场面虚言尔。

秦晔远远看着酆白露脸颊，见酆白露对着他张合嘴唇，微微歪着头，如此这般不发声询问。

秦晔姑且将最高一楼做主楼，剩下许多小楼因与之模样类似而大小不及，便做次楼。

秦，你的旧友多或死伤，或疯狂。剩下些许，如今甚至不如你。”

秦晔觉得这纹样略有些眼熟，却不大记得，又错过眼神去寻白露，直到那人眼神和他对上，才看着酆白露唇形，约莫说是，“扶云域，白氏。”

仍旧是师姐低声叮嘱他们，秦晔和大家一起顺着师姐的视线抬头望过去，才发现远远处一只飞舟背着天光而来。

秦晔自知理亏，再冲酆白露使个眼色，连忙缩回身体，安顺如鹌鹑。

那飞舟弹指间便从远处至眼前，悬停至悬月门上空百尺高处。

酆白露道，“确实如此。”

他们刀修所立之处正在这众弟子聚集之所的前列，在这等人群熙熙、肃穆安静的关头，做些小动作着实扎眼。

他的朦胧的、被鸦发环绕的眉眼，云霭一般多情似无情——

酆白露道，“我心有怨，故意为之。情势危急，时不我待……”

“我明日将闭死关，百年内轻易不出。”酆白露笑道，“阿秦杀孽万千，生剖活剥，于你何难？”

“天啊！那是什么？”

他的眼珠子顺着酆白露额头至嘴唇流畅的曲线转了一轮，定定的，以眼珠子对上酆白露眼瞳。那里面照旧是水盈盈而乌沉沉的一片。

秦晔于是明白他不是真的不愿意。欲要再言说时，身前师姐拿刀柄狠砸了一下他手背，低声斥责，“做什么！左顾右盼的，别在这时出岔子！”

秦晔道，“人多总有办法。不说这些，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后面这二句是叫酆白露不要再脱他衣服。

于是秦晔这便认得了：白露为他恶补过——来者乃檀院之人。

酆白露回道，“不许看。”但眉目里没有嗔色，是很温和的模样。

秦晔的一张因急迫惊慌而发白的脸、因羞耻尴尬发红的脸，现下终究是他本身的麦色皮面。

秦晔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脸色，不过应该相当难看。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而说不出，想要动动腿脚，却仿佛在原地生了根似的。

秦晔的脸悬停在他的脸前，带着疑惑同催促，“嗯？”

“你所知的、且能找寻到的最后一盅苍溪水，早已送於我。那时它名为‘金蝉浪’，你惧我身死，诈我是酒水骗我饮下，是也不是？”

秦晔听到这话时将将拉开帷帐，便回过头去看，见酆白露浑身赤裸，一身皮肉好似银蛇雪练，在烛火明亮的府邸内更添春色。

不过在他身后轻声言说，如呢喃似的，“你找什么方法？阿秦。”

过一会儿等到秦晔也赤条条一个人，待要上去吻他嘴唇之时，又轻声慢言，“我忽而想起……”

＂飞舟？有这么大的飞舟？＂

酆白露道，“金蝉浪实在是好味道。可惜、可惜，阿秦，我再也……”

“若论效用最佳，”酆白露道，“活剖才是最上等。”

这只飞舟远看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离地面百尺左右距离，秦晔才隐约能够看清具体的纹饰和大小。

他不避秦晔好似利刃般的直视，缱绻依依，柔情款款吻秦晔绷紧的脸面。若是秦晔偏头便吻眼尾眉峰，若是秦晔看来便吻鼻尖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