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好冷着脸回那个家仆，“我知道了，去一旁等我片刻。”

学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正凑在一处议论周元俊。他们父母都是县里头有脸面的人物，消息自然知道得也快。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归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吧，要不他的小命怎么还在？”

躺在马车上的文珠已经双目紧闭。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看得周元俊心中发痒。

周元俊露出白皙的牙齿，“我想朝你借，夫子今日讲的书。”

“好了好了，别说了。”文屠户拍着儿子的背，等他彻底吐干净了，赶忙把人扶到家中。

“周兄，多谢你今日带我来凤仙楼。”

今日的文珠是高兴的，他虽然面上不显，可心中也是渴望和同龄人建立友谊，享受同龄人之间的玩乐。

“多谢你，周兄……”

文珠赶忙翻出包里的书，递给周元俊，“你拿去看。”

他伸出手掌，抚摸文珠细嫩的面庞，起初，这只手还算老实。可渐渐地，那手越来越向下，意欲滑进文珠的衣衫之内。

他平日里是最早去学堂的人，今日虽到得晚了不少，还好并未迟到。

文屠户把文珠扶下马车，“小哥多谢你，那我们先回家了，夜里路黑你慢点儿走。”

有人接话，“恐怕所犯之事也不小吧，要不哪里需要跑这么远。”

“难怪呢，要不他怎么会来咱们这破地方，”接茬的人有点儿兴奋，“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或许是月亮听见了他的心声，比光亮先行的，是马蹄的声音。文屠户连忙提着灯笼，往声音的来处走去。

话题一转，有人艳羡地说起周元俊昨日的阔绰，“他的家境应该也不简单，昨日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付的银子。咱们爹娘哪能给咱们这么多银钱。”

文珠被他说得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转过身去，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酒过三巡，众人终于散去，这时的文珠早已面色通红，脑袋昏沉，整个人如同浮在云端。

“多谢，我会尽快还你。”

一连几杯白酒入肠，文珠的白面皮上很快就染上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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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珠的声音又低了下来，眼睛再次闭上。看来他刚刚的举动，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周元俊见他这样，也没再久留，吩咐车夫刘白将他送回家后，自己也离开了凤仙楼。

“读书人怎么了，多的是读书人没中举的时候，又要干农活，又要讨生活。不说咱们身边，就是书里边儿这样的故

文珠挣开他，“有些起晚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出书本，默默翻看着。

这个表叔虽和周元俊血脉相近，但因他长期在外做官，两人之间接触颇少，关系并不亲近。

“文公子醉了，我去扶他下来。”

到了今日放课的时候，文珠的桌前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周兄？”

“来，文珠，我敬你一杯。你平日里也该多和我们来往，像这样饮酒谈天，多好。”

文珠不好意思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

“你们猜，周元俊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西京不待，偏要来咱们陵县读书？”

哪怕今日的热闹是虚假的，短暂的，但他也获得了尊重和快乐。而这一切都是周元俊带给他的，文珠心中自然对他怀有万般感激。

回到家里，文屠户正皱着眉头，站着捶腰。文珠见状赶忙把他扶到炕上，这是他爹的老毛病犯了。经年的搬搬抬抬，终究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损伤，更何况他的右膝下还有旧伤。

文珠被冰得一激灵，“爹！”

果然是白日里见过的马车。

做完这些，他又把文珠的衣物鞋子洗了干净，挂在了院子里。忙活了好一阵，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他才吹灭蜡烛，上了炕，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文珠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二日，文珠是被他爹推醒的，“儿子，快起来去书院了。”文珠头痛欲裂，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爹片刻，又闭上了眼睛，困意再次将他紧紧包围。

话音戛然而止，他们发现文珠走进来了。

“不用不用，喝酒的人身子沉，我去叫他。”刘白也没再坚持。

文屠户见状也不废话，直接舀了一盆井水，把毛巾打湿后铺在了文珠脸上。

周元俊扶着文珠走出了凤仙楼，准备先送他回家。怎料刚把人扶上马车，他表叔府上的家仆就来催他赶快回府。

其他人催促李益，“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据文屠户说，他们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不过没落的年头久了一些。如今，让文珠科举及第已经成了文屠户的执念。

周元俊被他吓了一跳，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周元俊对他人朝文珠递酒的行为，不仅没加以阻止，甚至乐见其成。毕竟美人醉酒的样子极为极赏心悦目。

这些琐事，文屠户做得十分麻利。他虽是个有些粗糙的汉子，可文珠娘走得早，这些年来他是又当爹又当娘，早已习惯了如此照顾文珠。

文珠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李益亲热地搂住他，“今日怎么来晚了。”

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味起周元俊的笑容，文珠还有几分恍惚。

一直等着文珠回家的文屠户，第三次走到院门外，看向黑漆漆的道路，盼望着那里出现光亮。

文屠户拍着儿子的后背，心里心疼嘴上却不住唠叨，“就算今天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呀。第一次喝酒就敢喝这么多，看你明天早上难不难受。”

席间之人高谈阔论起来，气氛迅速变得火热，这份火热竟然没有将文珠排除在外。

文珠又拿那冰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才起了身。

有了李益的破冰之举，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和文珠喝起了酒。文珠自己知道，众人心中更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周元俊对他的另眼相看。

，最终只蹦出一句，“多谢周兄垂爱。”

“不说他的穿着打扮，就单说有一个侍从护着他，还有一个车夫专门伺候他，这派头咱们谁能有。”

“周兄。”

“文珠兄真是纯洁少年。”

他见文珠双眼发红，神色疲乏，便捅了捅他的后背，“怎么这么憔悴？”

“爹……”文珠刚想说话，胃中之物又涌上了喉头，再次吐了出来。

文屠户乐呵呵地看着文珠皱着脸的样子，“赶紧起来穿衣服，饭早就做好了。”

李益压低声音，“我问了我爹，他说周元俊是在京里犯了事，才来咱们陵县的。”

进了屋子，光线变亮，文屠户才发现文珠的鞋面和衣摆上都沾上了呕吐物。他先给文珠擦了身子，又给他换上了一身轻薄衣裳，好让他睡得舒服点儿。

“小哥，车上可是文珠？”

他一个终日只往来于家中和书院的人，何曾喝过什么酒，就连他父亲喝酒时都避着他，怕他染上酒瘾，误了心性。

“你一个读书人，少碰这些。”

这样的场合之下，文珠是不能拒绝的，便将杯中酒喝下，应了一句，“好。”

再加之周元俊是离京避难，他对周元俊的管束便非常严格，这也让周元俊早已心生不满。

众人附和。

周元俊随后也走进了学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文珠在睡梦中被叫醒，本就难受，又在马车里晃悠了这么久，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扶着他爹吐了个昏天暗地。

李益面带笑意地把酒杯伸到文珠面前。这位向来拜高踩低的同窗，竟然第一次对文珠露出了极尽平和的笑容，好似往日的那些无视和冷淡都不曾存在过。

见周元俊脸上并无介怀之色，文珠才敢坐下。

文珠边给文屠户按腰边说，“爹，你今天就歇着吧，有什么活交代我做。”

文珠被他脸上的笑容弄得口齿都不伶俐了，“好，好的。”

刘白点头，便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