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岚山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龙池拜别老家主与老夫人，登上了白石派来的船只。他本就坐在船上，见龙池上船，便略掀开眼皮看她——她神色沉静自若，却总有股违和之感。

白石又问：“你心情不好，是想和我冷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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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过头去：“也不敢。”

白石还想说什么，然而梅丸却来了。他说万事已毕，天皇御所派人来请他入宫，希望他速速前去。

“你以为我要打你？”白石心想，也这么说出口。他的手落在她单薄的衣领上，缓缓抚平了那上面的褶皱。龙池慢慢睁开眼，却还是没有回头来看他：“……我作为工具，已经失去很多利用价值。我实在畏惧……”

哪里是不敢，不仅敢，还正在做。白石有些恼怒，像是掌中之物突然有一天学会了反抗似的，这种超脱他掌控的事情让他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和恼怒。他忽然抬手，龙池居然向后退了退，闭上了眼睛。

龙池捏紧自己的衣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浅浅叹息。

“近卫攻山当晚。”龙池捏着袖子，简短答道，“它死前痛苦，不过还好，折磨很短。只恨我先前不曾发觉，不能多多陪伴它最后一程。”

龙池本来说请他明天吃饭感谢的，但是突然想起来到这里基本消费其实都不花钱，就有点尴尬。老板就说要感谢的话明天陪他吃早饭吧，他会来门口等她。龙池属于是受宠若惊然后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起来打扮得很漂亮和老板去吃饭了。

白石坐直身子，看向她身后，问：“六郎呢？”

白石看着她，只觉得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下青黑，约莫连日失眠，不禁心中又涌上怜惜之情，轻声细语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白石将她拥在怀里，不多时，便觉得胸口一片濡湿，如此冰凉，却又火热得像是落进他心里，灼出一片片让他心痛的空洞来。

她不说了。畏惧的到底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因此没有说出口，而白石也看不穿——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也有看不穿龙池的时刻。这个从前像是一方浅池的女孩，不知何时已长成了幽深寒潭，除非她愿意，外人愈刺探，愈深不见底。

老板和她一起找，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素白的衬衫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不时掠过龙池的手臂。

“不必了。”龙池摇摇头，“看它寿终正寝，我多年心愿遗憾已了。再养一只，十年后又是一场伤心，倒不如不养。”

“它大限已至。我已经将它埋在山中——它生前喜欢在林间奔跑，料想死后亦如是。”龙池望向岚山的方向，仿佛又能看到昔日，她携犬擎鹰，独身行于晨间山林之中，山风徐来，晨雾清心。

龙池说那有尸体，老板想了想好像黑帮没有在这里杀人灭口的计划，但还是先叫了人来看看。人来了就都看见龙池被老板揽着肩，但没敢说什么，只敢偷偷八卦。他们初步判断了一下死者是谁，确认了和黑帮没关系，就和老板汇报。老板就让他们报警了，反正这几天各界政要什么的都在这里聚会，警视厅的也在，就交给条子来处理了。

舟行水上，京都近在眼前。那方从前遥远模糊的未来，也随着时间如水流逝，缓缓接近、变得愈发清晰可怖起来。

龙池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好久之后才犹豫问道：“能抱抱我吗？”

白石有意讨好她，想故技重施：“那我再为你寻一条小狗来？”

如此油盐不进，白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龙池见他尴尬，反倒笑道：“父亲的心意，我心中有数。只是我实在伤心难过，并非一时半日便能解开，还望父亲海涵。我会努力调整，早日恢复如常的。”

龙池缓过来之后问老板怎么样，老板说不用她担心，反正项链已经找到了。他就直接把龙池头发撩起来给她戴上了。

这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好玩。老板走过去，正好接住腿软得要跌坐在沙子上的龙池，用手臂箍着她，把她架起来，问什么情况。

他从沙子里挑出项链，转身想招呼龙池过来，就见她僵直着站在礁石边，又缓慢后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脚印上。

止。最后轻飘飘说出两个字：“不敢。”

白石不知道六郎已死，此时突然得知，心中不仅觉得意外，还觉得自己说错话，干咳一声：“虽然说如此……但它埋在山中，那，那也是极好。它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晚上的，龙池不在房间休息，跑来沙滩找项链。实在是那项链不便宜，龙池没富裕到觉得丢了就丢了，而侍者在馆内也找不见，她只得硬着头皮借了个手电筒，沿着白天走过的路碰运气。

早餐是自助，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四人桌，桌上摆满了。龙池拿的日式老板拿的是西式，两个人坐下来对望一眼，干脆就不分餐了，老板夹龙池面前的玉子烧，龙池用叉子捅他手边的小番茄。今天降温了，龙池穿了件圆领的打底加针织开衫，碧绿宝石的项链坠在锁骨上，下身是百褶裙和低跟小靴子，踩

不知为何，龙池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她手电筒向远处扫了一圈，瞥见岸边礁石那似乎有片异样的阴影，心里盘算了一下，和老板说了一声就走过去。

下属：喂。

她感觉像是鬼魂拂过，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老板关切的询问下又摇摇头，说不太冷，没关系。

而老板望见反方向的远处似乎有碧色的光一闪而过，他猜测是龙池今天戴的项链，就点点头，让龙池去研究海边阴影，自己去灌木丛边看看那是不是项链。

这是大事，白石不好推脱迟延，于是他看看仍旧一副抗拒姿态的龙池，只说道：“改日我再来接你回家。”便一甩袖子，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