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luan跑把腿打断(1/10) 夏时困鸟
陈修出工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现在天冷,付俞那身板根本走不了多远。
付俞没有任何补充能量的食物,到了晚上气温会降得更低,扛不住的。
必须在那倒霉孩子冻死之前把人带回来。
手电的光束闪了闪恢复正常,照在灰扑扑的路上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陈修嘴里叼着一根烟,时不时吐出烟圈,眼睛不断在四周扫视着。
走了一段路,陈修看着丢在一旁的拖拉机摇把呵呵笑了起来,那小子不会以为他真的那么蠢,他每次都会把柴油放出来才走。
这崽子居然打的是这个算盘,可惜还是太嫩了点。
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付俞凭着感觉不断向前。
气温不断下降,单薄的外衫被他用手紧紧攥在一起,紧贴着肌肤挽留那唯一一丝的温暖。
他缩着肩膀走路的速度越发慢了起来,脚边时不时会踢中一些小石子,一路上咕噜噜滚动的声音没消失过,最后又合上了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
付俞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活活冻死在野外。
双腿机械地摆动着,步子越来越软,一阵风吹来付俞的头越发低了,他恨不得将脑袋别进裤子里。缓慢察觉到上唇的不适感,付俞抬手将已经吹凉的鼻涕抹掉,又在放手时突然绷着背打了一个喷嚏。
很快声音在风中消散,他抬起头望着虚无的黑暗揉了揉冰凉的鼻尖,缩起身子将衣服裹紧。
这条路并没有付俞想得那般平坦,一个看不见的坑将人绊倒,他摔倒的一瞬间双手松开衣服撑在面前。
由于看不见,手在坑边一滑胳膊别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那里。付俞睁大双眼摸索了一阵爬到路边,嘴里不时发出疼痛般的吸气声。
陈修看见他时恍惚间还以为见着了路边瑟瑟发抖的流浪狗,蜷缩在路边颤抖着身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不是灰土就是伤痕。
“还活着吗?”手电微弱的光打在那人身上,陈修身上的烟早已经抽完,他的牙齿磨了磨吐出一点口水才上前一步,鞋子戳着付俞的腿轻轻踢了一下。
在破旧的夹克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颗拇指大的糖果,陈修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悠悠叹气蹲下身子,他原本想找张帕子给这人擦擦流血的伤口。
“……呵。”
付俞将脑袋微微抬起瞥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声音示意他还没死,身体机能不断下降,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颤着身子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向陈修靠近。
“冷……好冷。”付俞的大脑此时已经彻底罢工,像团浆糊在里面搅了搅最后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在牙齿上磕磕碰碰了好几下才说出口。
他红着鼻尖钻向陈修的怀里,察觉到暖意,身子又朝陈修怀里靠了靠。双手紧紧抓着夹克外套的下摆,随后像盖被子一般搭在自己身上,付俞睁着双眼茫然地望着他。
“放火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陈修在付俞动作期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像个小狗一样躲在自己怀里发抖,最后像个不知错的孩子不开心地撇嘴。
付俞没有出声,他不耐地瞪了陈修一眼将脑袋埋进衣服里。
手电的光线在地上不断变弱,最后发出接触不良的电流声,陈修没再揪着这事,将手电拿起使劲拍了拍,微弱的光顿时亮了起来,随着电流声的消失恢复正常。
揽着怀里的人陈修缓缓站了起来,冷风里唯有胸前暖烘烘的,随着姿势的变化付俞贴着他踉跄地走了两步。无力的双腿踉踉跄跄,随着伤口的痛感终于唤起了他的一丝理智,微微皱起眉低头看了一眼糊上血迹的脚踝。
“下次再乱跑把腿打断,安生一点……”陈修的话语在付俞耳旁突然响起,他不知是被话里的内容吓到还是怎么,手紧紧掐住陈修露在外面的手腕,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过了一会儿才又软下身子老实地靠在陈修身上,手电的灯光打在满是石子的大道上,耳边只有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和林子里最后的蛙鸣声。
风一阵吹过,付俞将乱入眼中的碎发扒出,腿上的伤口血液已经干涸,此刻痛感突破寒冷徐徐钻进大脑,现在付俞才清楚明白自己的境遇,他又失败了。
回去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就像被封上了嘴的两颗土豆,在光的指引下再次回到原来的土壤之下。
“瞧瞧,你心可真狠。”
走入工厂内一眼就能看见里面被熏黑的墙壁,再往里走就是那些流浪汉待的地方。付俞眼都没抬,松开抓着的胳膊径直走进之前的地方,门板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了。
他知道那些流浪汉轻易不会死,顶多会脑袋晕上几天,上吐下泻但根本死不了。
陈修不会允许在这个地方出现尸体,而他也根本就没想过杀人,只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付俞再次躺在那床棉絮上,身上的冷意还没散去甚至越发的冷了。
陈修站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些人没什么大碍,如今全都缩在一处,有个人眼睛还睁得大大地盯着墙壁发呆,付俞回来时那目光瞬间移到他身上,之前的贪欲早已消失,只剩下狠毒、恨意。
“不要惹他,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陈修将手里的手电关上,工厂内瞬间再次恢复寂静黑暗,他走进屋里时付俞早已经缩着身子睡了过去,身上搭着几件破旧的衣服。
回来后付俞马上再次开始高烧,迷迷糊糊中身边那人一言不发地照顾着,渴了水瓶马上会被递过来,饿了会有食物送到嘴边。
付俞连续烧了三天,这次陈修没再将他送去诊所看病,就着之前的药撑了过来,退烧后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
出乎意料地陈修这次没有打他,这事像是突然被轻轻揭过。
然而付俞知道还没结束,每次陈修带给他的惩罚都是对自尊的践踏,对肉体的伤害。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总不过是那些手段,见识短浅的人脑子只有那么大一点,想不出什么新奇东西。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付俞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陈修确实没有什么新的惩罚手段,但他知道付俞最讨厌的是什么,病好当天陈修从外面拉回来了三个男人。
“最多两个小时,不管怎么玩到点结束走人。”陈修站在门口对着那些人说着,但目光却时不时扫到付俞身上。
付俞盯着陈修嘴唇动了几下,还没等他开口那扇木板门便关上了。留下的男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放到了缩在角落的付俞身上,每双眼睛都满含色欲。
“前段时间少挣的,这几天好好营业吧。”
陈修的声音从门板隐隐传照片进气氛紧张的室内,付俞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他就知道那人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的,只是没想到居然在接客这块儿搞他。
“三个人,这咋做?”
一个戴着帽子身上裹了不知道多少衣服的人突然上前一步,嗡嗡的说话声打破了寂静,付俞注意到后两个人脸上瞬间激动兴奋的表情,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用力,不行,这样会被这些人玩死的。
“看你这没见识的,一个个来多浪费时间啊,当然是一起,你说是吧。”
嘿嘿的笑声响起,三人很快达成共识,戴帽子的人伸手将付俞从角落拽了出来,其他两人也跟上前猴急地解他的衣服。
灼热的鼻息打在裸露的皮肤上,付俞颤着身子极力忍受着呕吐的冲动。
付俞伸出手轻轻搭在正在脱他裤子的人手上,身子猛然一颤,一阵咳嗽声响起,背部抖动着最后抬起脸时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他微微咬着下唇望着眼前恨不得生吞了他的客人,“前阵子生病还没有好,可别传染了。”
被制止住的人抬头看了付俞一眼,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眼里的欲火更旺了。
“放心,我们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生病。”
粗糙的手在腰上摸了两把,付俞垂下眼皮藏起厌恶,那些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感冒发烧的小病,一心就想将他睡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铺垫好了。
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三人的手不断游走抚摸着,挤在一处付俞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臭味。随即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在一人的手开始朝屁股摸时,俯下身子朝几人吐了出来。
“……他妈的,脏死了!”
“别是有什么脏病吧,死了可不关我事儿!”
“真他妈晦气……”
三人看着吐在身上的脏污瞬间那点心思全没了,鼻尖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他们捂着鼻子皱着眉懵了一会儿。很快戴帽子那人站起身将还在不断往外吐酸水的付俞一脚踢开,他的位置相对旁边,衣角上粘连了不少,此时脸色十分难看。
瞥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转身出去了,其他两人原先梆硬的物件早软了,站起身子兜在衣服上的呕吐物就开始哗哗往下掉,原本想直接走的人不服气又上前给了付俞一巴掌。
只有那个害怕付俞马上要死的人什么都没做立马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得了病还出来卖,恶心死了。”
付俞倒在一旁,一直吐到胃里什么都没了才虚弱地闭上眼,他的身上也沾了不少呕吐物,很恶心。但那些人跑了,足够了。
“怎么办,没钱吃饭了。”
陈修倚靠在木板上,眼睛望着那扇重新被堵起来的小窗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门板,随后目光突然打在付俞身上。
他看了两眼呕吐物缓步走了进去,将瘫软成一团的付俞拉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
“你说该怎么办呢?”
空气里的酸臭味渐渐淡去,只剩下满地狼藉,付俞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对于陈修的质问充耳不闻。
“付俞,你该洗澡了。”
陈修从地上随意捞起一件衣服将付俞身上的污渍擦掉,注意到他的身子一直抖个不停突然笑了起来,手掌把着他的腰细细摸索了一下,“怎么跟个小鹌鹑一样。”
这次陈修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他直接丢进水库里,而是搬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铁锅烧水,付俞坐在一旁看着里面悠悠冒出来的热烟,最后合上眼在火光中睡了过去。
陈修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钱,付俞心里没数,只是从呕吐之后他再没轻易招客人过来,天天外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时候还是半夜也从地上爬起来出去,晚上也很少再回来了,只有付俞一个人缩在那处空间里抖着身子迎来冬季。
初雪下的那天陈修坐在火堆前,拿着木枝扒拉着里面的柴,短短半个月他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很多,对上付俞的视线时居然也能扯着唇笑了起来。
“怎么这个表情看我,目前还能活下去,你应该庆幸现在不用再接客了,天冷了客人都不愿过来,倒是让你白白偷懒了。”
他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付俞抱着膝盖对此只是偏着脑袋用脚踢着身前的碎石子。
那天以后那床又脏又旧的棉絮终于被扔了,随后那人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搬回来了一床旧被子和几件衣服。
付俞总是会在半夜惊醒,想着那天如果他没有成功吐出来现在是不是真的要和那人说的一样得脏病,最后死在没人发现的角落,变成臭烘烘的尸体,就像……苍蝇一样。
“那些人都不见了。”
付俞转过脑袋看向工厂深处,那边的墙壁还因为之前的火烧的黑黢黢的,在如今寒冷的空气里居然也生出了几分人气儿。
早在前几天陈修一天没回来,他走出来时才发现那些讨人厌的流浪汉都消失了,墙壁周边只留下一些垃圾,那些人消失的突然又迅疾。
“这里不适合过冬,再不走会冻死在这里。”陈修说着用手中的木枝将火拨弄地大了一些,火星子四溅使得付俞微微往后躲开了一点。
“那我们呢?”
付俞小心看了他一眼,火光暖烘烘地照在人身上,陈修脸上的皱纹白发此时一清二楚。那些人离开了,难道他们要一直生活在这里吗,靠着他在这里卖身,靠着陈修说不出明堂的活计?
“我们也是流浪汉,没家的人没有选择权。”
陈修眼中却全没有话里那般轻松,没有谁愿意在这毫无人烟的废旧工厂生活,没人愿意天天喝凉水啃馒头。只是人向来没有选择的权力,从他离开那穷乡僻壤起,他便再也没有家了。
火堆里噼里啪啦的木炭爆炸声,火光在眼前摇摆,上升,付俞低声地啊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
他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了一阵才抬起脑袋斜着眼睛看了陈修一眼,眼中满是恶意的嘲讽。
“是啊,真可怜……”
工厂外的风一阵阵从门口吹进来,时不时带上小巧的雪花只是还没落地就融化了,付俞无聊地盯着火光,随后想起什么般盯向陈修,“你那束栀子花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即使陈修将花束递给他时处理过,但他还是发现了底部没处理好的泥土,最开始付俞想着陈修可能就是在镇上遇见的男人手里买的,但后来想来可能是他自己去摘的。
“路边别人丢的,我可不会花钱买那种没用的东西。”
陈修低垂着眉眼,无视着付俞直白的视线,手里的木枝戳来戳去,也不知道对面的人信了几分。
那之后漫天的大雪一直下个不停,陈修在一天外出后再没回来。
大雪封山,付俞靠着工厂里的那些柴火和陈修留下的食物挺了五天,他一个人在空荡的工厂看着雪越下越大,看着那条路渐渐被雪淹没,而陈修始终没有回来。
“可能被困在镇上了吧。”
付俞支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雪开始小了起来,期间付俞尝试走出去,只是路上的雪还很厚仅仅只是走几步就打湿了鞋子,最后只得默默走回去。
再次看见陈修的时候,他躺倒在泥泞的地上,鞋子丢了一只,脸上还有不少伤口只是天气太冷保留着原本的样子,眼睛黑黝黝的只是再也不会转动了……
陈修死了。
他开着拖拉机天黑路滑,整个翻了下去,雪天掩盖了所有痕迹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倒在路上。
付俞被人叫出去时还很疑惑,直到他看见陈修那惨兮兮的样子,他的嘴巴还大张着,似乎想呼救结果也只是装了满嘴的雪。
“怎么这么倒霉呀,真可怜。”
付俞细细地看着他,缓缓上前蹲在陈修尸体前,伸出手指触碰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在指尖下是冰冷的温度。
在付俞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那些都是镇上做买卖的遇见尸体第一时间去了派出所,最后才找到付俞那里,那些人看着付俞那动作一时不知道这人是魔怔了还是疯了。
“人已经死了,想想怎么处理后事吧。”
最后还是一个汉子上前将付俞拉了起来,瞥见他苍白的脸色脸上满是同情。
“谢谢你们来通知我,你们去忙吧,我能处理好。”
付俞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陈修,说到最后才将目光移向那人,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
有人见付俞身上的穿着可怜给了几枚硬币,派出所的人留到了最后,原本那人想帮付俞将陈修的尸体带回去,被他拒绝了。
等现场只剩下付俞一个人时,他才呼出一口气,看着陈修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辆破旧的拖拉机被人拖走了,只留下陈修躺在这里,付俞看了一会儿开始脱他的衣服,身上的口袋都没放过一一掏了一遍。
看着手里的几张钱这才停了下来,“你的钱归我了,你欠我的。”
将纸币小心装进口袋里,付俞这才准备将陈修带回去,一路上不会再出现人,也不会有人看见陈修是被一路拖回去的。
上半身在未化开的雪地上不断拖行,那头半百的发丝如今全是污泥。
付俞喘着粗气走了半程实在走不动将手上的小腿扔下,靠在一旁的树上盯着阴沉的天看了一会儿。
陈修人很壮实,对于付俞来说完全是个累赘,这样走回去根本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但他就是固执地带着一具尸体拖行。
回到工厂的时候付俞的额发全都汗湿了,他颤颤巍巍如同一个老人般将陈修抛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又上前将柴火点燃。
火光升起,付俞坐在地上烤着冻僵了的手。
“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虽然陈修从来没说过他出门到底是去干什么,但猜都能猜出来,他去挣钱了,然后死在回来的路上。
“明天把你埋了,真碍眼。”
付俞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陈修对话,他说着披上被子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第二天依旧是个阴天,付俞扛着从工厂里面的破烂里翻出来的铁锹,在旁边的林子里挖坑。
从早上一直到天黑一个雏形才出现在付俞眼前,他并没有挖很宽那太消耗体力了,所以他只挖了一个将陈修蜷缩起来能装得进去的大小。
然后在第三天付俞重新将坑洞挖圆润了一点,将陈修从里面拖出来扔了进去。
陈修安静地躺在里面时付俞突然对他的死亡有了实感,就像之前那个老男人下棺时一样,只有人真的埋进土里才真实地知道这人真的死了。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付俞看着那人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挖开的泥土再次装了回去。他买不起棺材,只能挖个坑草草将人埋了,对此付俞已经仁至义尽。
将泥土拍平,铁锹再次被扔回工厂里,付俞揣着兜里的钱走了。
那里没有任何需要带的东西,就像从老男人家走时一样,只是这次再没有人会限制他了。明明陈修已经死了,但付俞仍觉得这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依旧困在泥潭里出不去。
去镇子的路付俞记得很清楚,只是现在靠他走去会花费很长时间,而且他已经没力气了。早在知道陈修死的那天就已经没再进食了,更不要说那之后他一个人将尸体拖回了工厂,将陈修下葬。
他此时饥肠辘辘,看着脚下的路似乎都在打圈旋转。
“喂,你准备去哪儿?”
身后一阵轰隆声,一个男人开着摩托停在付俞身旁,他打量着付俞似乎吃了一惊。
“你没事儿吧,刚刚就看你走路歪歪扭扭的,去镇上的话我带你一程吧。”
还没等付俞回答,那人已经自顾自地将他拉到了车上,十分娴熟地将付俞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
付俞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察觉到男人的动作不适地想要松手,只是下一秒又被那人放了回去。很快摩托车开启轰隆声又响了起来,耳边都是呼啸的冷风,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那人的声音。
“抱紧点,当心掉下去了。”
眼前的景色像沙土一样向后流去,付俞盯着看了许久,小时候在家里还坐过摩托车,被拐后便再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了。
不用走路后,饥饿感很快再次冒出,肚子里嘟噜响个不停,付俞有些尴尬地按着肚子抬眼向前看了看,只见那人仍然目视前方像是没听见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你没吃饭吗?镇上有家阿姨的面可好吃了,待会带你去尝尝。”
可惜那人的话很快响起,付俞愣了一秒才缓缓点头,意识到这样那人看不见才开口。
“好。”
“就是这里了,老板的面可好吃!”
付俞抬眼望去发现是之前陈修带他吃馄饨那家铺子,还在往前迈的脚瞬时停了下来,那阵熟悉的香气缓缓飘来,他有些迷茫地望着男人。
“怎么不喜欢吃面?”
丁响回头见人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伸手挠了挠脑门转过弯儿,他都没问过人想吃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铺子,鞋子在地面蹭了蹭又猛地回头笑着去拉付俞。
“兄弟,你想吃啥,我都能给你推荐推荐。”
摩托车就停在旁边,丁响将钥匙别在裤腰带上,探头和面铺里的老板招呼着。
“老板,给我下碗面,我待会儿来吃!”
付俞看着丁响脸上鲜活的表情,随后便扭头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着,这次身边再无陈修那人的身影。
“你要不要喝点水?”
付俞闻言愣着看向他,随后才缓缓点头。
捧着杯子坐下时付俞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路上他似乎一直都在被拽着走,但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瞧瞧你胳膊细的。啧啧,要是搁我身上,我奶看见不得心疼死。”
丁响是个热闹性子,看见谁都能唠两句,从看见付俞第一眼开始,他就自动将人划到了柔弱需要保护的范围。
付俞一个人安静地喝着水,对于丁响的话语不闻不问,他一直能感受到这人热烈的视线,和陈修的不一样,那人每次看他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而这个人不一样,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担心和善意。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直盯着他不停的男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年轻的脸上是刺眼的笑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歪歪扭扭地从下面戳出几根头发。
“哎呀,一直忘了说,我叫丁响,你看着比我小得叫我哥吧。”丁响嘿嘿地笑着,手指摸了下鼻尖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
杯子里的水已经空了,付俞扯了扯唇学着他的模样笑着说好,“我叫付俞。”
随后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塞到丁响手里。
“我手里没多少钱,这是路费。”
但很快丁响将那几个硬币塞回他手里,“不用,顺路的。下次再谈钱可就生气了!”
“我该走了,下次……再见。”
付俞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说出再见两个字,丁响此时又被别人引去了注意,不知道听没听清只看见他挥了挥手,于是付俞转身离开了。
他应该先找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再来想其他的,他只能就着眼前急迫的问题一一解决。
这时候已经快临近晚上,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付俞还在迷茫地晃荡着,他的双眼在一间间店铺间扫过,最后停留在贴着一张红色大纸的店铺前站定。
这是一家炒菜的饭馆,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老板娘坐在外面扒蒜。
一头黑发干净利落地挽在脑后,一张富有亲和力的脸庞,微鼓的脸颊一双亮黑的眸子,只在那些许的皱纹中窥见她的年岁。
付俞观察了一会儿才上前,那之前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胳膊上的伤痕。
“阿姨,你们这里招人吗?”
他指了指门口贴的红纸,其实付俞并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只装作不知道般询问。付俞缩着肩膀拘谨地将双手放在身前,他抬起头将眼睛清楚露出,他知道这个样子会让别人可怜他,甚至于产生同情。
“哎哟,我们这里不缺人了。”老板娘抬头看着眼前畏畏缩缩的孩子,眼睛一下就注意到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和露出的伤痕斑斑的手臂,语气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她站起身子,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上前,“娃子身上咋整的,瞧瞧这多疼啊。”
付俞的胳膊被老板娘直接拉住,他原本准备的话一时间被堵住了,睫毛颤颤巍巍地眨动着,身子往后想将胳膊从她手中放下,却不想直接被拉着坐下了。
“不缺人那我去看看别处,不打扰了。”
“我这儿缺个打扫卫生的,你来不。”
付俞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他乖巧地任由老板娘拉着胳膊。
“不过工钱可能没多少,我们管中午饭和晚饭,你先坐一会儿我待会再来跟你讲。”
老板娘说完端着扒好的蒜又匆匆走了进去,付俞一个人站在店外又将目光看向别处,放学的小孩子结伴在街道上走着,一阵欢声笑语,令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孩子,你可以帮忙收拾一下桌子吗?”
店里老板娘的声音响起,付俞忙走进去,顺着她指的桌子将上面的盘子收成一摞端到后厨,里面只有一个男人,戴着简易的帽子沉着脸见着付俞也不说话。
将盘子放进水槽,付俞转身准备出去,身后的男人适时开口,“把盘子洗了。”
付俞乖乖将水龙头打开动作干脆地洗着盘子,老板娘这时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个男人回头看向付俞。
老板娘看着突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付俞。”
老板娘笑眯眯地点点头,指着一边看上去有点凶的男人说道:“这人叫李建业,店里的厨子。我呢,叫我刘姐就成。”
付俞注意到李建业听见他自己的名字时皱了一下眉,随后听见后半句又笑了起来,带了几分嘲笑。
“翠花姐咋害羞了,她全名叫刘翠花,晓得了不。”
说完李建业又哈哈笑了起来,老板娘脸色变了变最后挤出笑上前朝着他背拍了一巴掌,付俞看着两人之间和谐的氛围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在两人的视线转到他身上时才露出笑容。
“外面的客人似乎都走了,我出去看看。”
付俞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出去,饭桌上一片狼藉,饭粒菜叶糊得到处都是,上面油腻腻的。付俞从一旁拿过抹布一言不发地收拾了起来,丝毫不知身后两人此时正看着他。
“这小子性格咋这么阴沉。”
刘翠花想起付俞胳膊上的伤痕,眉头心疼地蹙到一起,她有个六七岁的孩子此时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刻,看谁都觉得可怜,“身上都是伤,你照顾一下。”
李建业将头顶的帽子摘下,露出光滑的头顶,他不自觉摸了摸,啧了一声才算应下了。
晚上店里客人已经走完了,付俞犹豫着站在门口,他还没有地方休息。
老板娘已经在关灯了,李建业早已经走远。
“小付,你还站在这干嘛,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就可以。”
刘姐转身看着付俞站在门口跟站桩一样,善意地开口却见人突然抬起头看向他,原本准备关门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刘姐,我还没有地方住,可以让我睡在店里吗,我保证不会弄乱的。”
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睡觉就好,就算睡在地面也行,至少挡风避雨。他眼巴巴望着刘翠花。付俞将希望压在刘翠花身上,脸上的表情愈加可怜甚至还多了几分期待。
“这,这也不是不行,就是这里也没个好点的位置给你休息。你等会儿……”
刘翠花突然停住话头转身往店里走,翻找了一会儿拖出一个破旧的躺椅,灰扑扑的上面落满了灰尘,布面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刘翠花拿着抹布简单擦拭了一下,将它放到走道里,又从厨房拿出一件还没用过的围裙。
“店里也没啥其他东西,你先这样凑合一下,明天我给你拿条毛毯过来。”
付俞没想到刘翠花会对此这么上心,手不自觉捏着衣摆望向刘翠花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
刘翠花第一次看见付俞笑,原本阴郁的气息一扫而空,只是笑容很快消失,过长的头发遮住双眼,他再次变得不起眼起来,在旁人看来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街道上的路灯忽闪了几下,刘翠花回过神走上前拍了拍付俞的肩膀,“缺什么跟姐说,你收拾一下休息吧。”
刘翠花走出门往回看的时候付俞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身上不知裹了几件衣服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缓缓蹲了下去。
将眼角的泪花抹去,付俞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起来这间店铺说不上大,里面只摆放了四张小桌子便满了,那张躺椅挤在过道后再没有一丝缝隙可以让人走动,付俞在黑暗中躺下望着街灯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
直到街道上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付俞将身上盖的衣服往上提了一下,蒙住小半张脸身子半蜷缩着在不断袭来的寒冷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先活着再说吧。
活下去,然后……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建业骑着摩托过来,打开门看见里面缩成一团的人还吃了一惊,他将毛线帽子摘下摸了摸脑袋走过去仔细观察。
付俞的头顶露在外面,其他身体部分全都埋在衣服里面,李建业上前轻轻揭开正对上付俞清醒的双眼,手上的动作顿时松开又将付俞盖了回去。
“吓人一跳,你咋睡在这里。”李建业退后一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付俞这才缓缓坐了起来,他早在李建业摩托声传来那刻就醒了,只是天太冷不想动弹。
他微抿着唇瓣,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一旁后,才又处理挡住位置的躺椅。最后折叠的时候付俞不太会,于是视线又飘到一旁干看着的李建业身上,那人接收到视线张开嘴无声啊了一下才上前帮忙。
“刘姐同意了的。”
付俞干巴巴地说着,看着李建业熟练地将躺椅收拾好放到角落,椅子上的衣服他正准备去拿就被那人迅速收到一旁去了。
“哦,你先去外面打扫一下地面吧。”
李建业处理好,捞出一把扫帚塞到付俞手里,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付俞握着冰冷的扫帚缩着身子朝外面走。
这时天才蒙蒙亮,街上总共也没几个人,才一出门冷风就一阵罩头吹了过来,突然的刺激付俞弯着身子打了一个喷嚏,揉了下鼻尖才开始打扫地面。
期间李建业带着一个大麻袋又出门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脱了一袋子菜回来,付俞坐在凳子上端着李建业给他的水喝着。
刘翠花来店里就看见这样一场景,李建业坐在店外处理着今天需要的蔬菜,付俞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端着水杯乖巧地看着李建业择菜。
“好乖呀,喏,以后你就盖这条毯子,昨天冷坏了吧。”
付俞还没抬头脑袋就被揉了一通,随即双腿上就被放上了毛毯,粉色的一张毛毯有点洗掉色了但并不妨碍它很暖和。
“谢谢刘姐。”
付俞摸了又摸一时间不想放手,上面有着淡淡洗衣粉的味道很好闻。
抬头发现刘姐早进店里了,李建业埋头干活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付俞垂下眼睛无声笑了一下,这里的人都很好,很好。
付俞的工作十分简单,打扫卫生,帮忙处理蔬菜。
除此之外刘姐不会再让他去干多余的事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也不会过问。
晚上付俞会在店里的躺椅上睡觉,白天干活,就这样过了一周付俞得到了他的第一笔工资。
“一周一周给你结算,拿着去买点吃的。”
付俞愣愣地看着手里两张红色的票子,随即紧紧攥在手里。
之前他陪人睡得到的钱一次都没见过,全都被陈修握在手里,付俞脸上终于露出笑来,望向刘翠花,点点头将钱塞进口袋里。
身上的衣服换过一次,是李建业拿来的工服,背后还印着工厂的字样,青灰色,摸着布料硬挺,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但在这个季节保暖性还不错。
刘翠花看着那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的付俞,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伤感,她完全想象不到这孩子之前有多惨。
前两天她才知道付俞已经十九了,但他的个子看着只像是未成年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有时露出的手臂都是去不掉的疤痕。
然而付俞塞在口袋里的钱只待了两天不见了。
他将桌椅小心移开低头看着地面,各个角落,付俞蹲在地面上细细看过一无所获。
怎么会?
他平时都塞在口袋最深处,扣子也都扣上了,付俞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咋了,啥丢了?”
李建业忙完出来喝口水就看见付俞蹲在地上,埋着头像个可怜的蘑菇,他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付俞的肩膀。
好家伙!
付俞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最近多了点血色的脸此时粉粉的,头发凌乱地因为汗水粘连在额头上,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建业见此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咋哭上了,别急哈,跟我讲讲啥子丢了。”
付俞对上他关心的眼睛,将工服的兜翻出来,“钱丢了。”
李建业听见一时也开始急,一下子站直身子在店内找了起来,但店就那么大走几步就到了头。
“老板娘去接女儿去了,要是急用钱可以找她商量先把下周的结给你。”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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