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俞抬手将额发抹到一边，将脸完整暴露在刘翠花眼中，很快他发觉对面人惊讶的表情又迅速放了下来，柔顺的头发搭在眼前掩去大半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付俞默默点头，后续付俞又开始发呆，陈怀远一人和李爷爷聊了起来。

“嘿，又碰见你了。”

那一头漆黑浓密的头发，额发已经到了眼睛的长度，平时付俞看人也都是快速瞟一眼其实影响不大，后面的头发已经戳到后脖颈了，扭头时都会扫到确实不太舒适，只是付俞目前并没有剪发的打算。

“哎哟，别提了，我来镇上买点菜种子，结果就一会儿功夫下起来了，开了一会儿顶不住这才跑到店里想说待会儿。”

“以后常常出门转转，肖小莹以后上下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陈怀远见付俞直勾勾的模样笑出声来，眼神柔和了几分，将花束放到付俞面前，花瓣上沾上了些许雨水因为姿势缓缓滴落最后落到付俞的指尖。

“有时间带你去试试，可有意思了。”李建业没让话掉到地上，顺其自然地接着说。

这小孩子完全不怕人的！

“蛋炒饭，少放半勺盐。”

这是付俞第一次见着刘翠花的女儿，梳着双马尾别着两个彩色的发夹，粉色的小袄外挎着白色的小布包，跑过来时头发一甩一甩的，圆圆的脸蛋咧着嘴开心地笑着。在路过付俞时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很快扯着包扑进刘翠花怀里。

“嗯，找到了。”

隔着雨幕付俞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离上次李爷爷家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再没见过这人来店里吃饭，那次的蛋炒饭似乎只是例外。

“你……哪位啊？谢谢你捡到钥匙，上门坐会儿。”

“他是谁？看着像怪叔叔。”

肖小莹抬起头，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刘翠花，小嘴也撅了起来。

“我……”

墙角还摆放着几个花盆，里面的植物稀稀拉拉长得不太精神，付俞的视线移到那些花盆上，注意力又渐渐飘移到陈怀远的名字上。

那时妈妈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一点都想不起来。

“抱歉，光头也很酷。”

付俞在脑海里回忆着，但岔路口的卖大米店铺有两家，一边一条路，付俞站在路口观望了一会儿才转向手边最近的路。

付俞有心也想说一句，但憋了半天什么都想不出来，在这方面他的认知是匮乏的。

“这是昨天有人买炒饭的钱。”

两人望着外面的雨幕，时间静悄悄过去。

丁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他此刻将帽子摘了下来晃了晃放在桌上，失去帽子束缚的头发呆愣愣地戳在空中，付俞瞧见他如同刺猬一样的傻样不禁笑了一下。

于是付俞就看见刘翠花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粉色带闪片的小钱包，那几个硬币放进钱包里一起放到付俞手上，他看着手上只有巴掌大的钱包沉默不语。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人愿意去学校就行。”

刘翠花第一次看清付俞的长相，之前肖小莹说他漂亮好像没什么问题，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眉毛略微高挑细长，但一点都不女气，反而显出另类的俊秀。

“行，你先坐着吧。”

“天色不早，李爷爷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怀远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于付俞的戒备装作没看见，说完又自顾自将百合拿起欣赏。

镇上发生的事情在陈怀远口中似乎都不再稀松平常，它们被赋予了耀眼的光环。日光渐渐西斜只剩下一丝打在云彩上，付俞抬头透过橘子树叶看上去，觉得这里的生活确实很舒服。

李建业最后还是开口了，随即刘翠花也开口让肖小莹回去，于是眼前的小孩不开心地跺脚，哼了一声提着包跑走了。

虽然没什么事做，但他还是拿起扫帚走出店外。

“找着路没，李爷爷是不是可能唠？”

付俞斟酌了一下言辞，最后肯定道。

后续几天肖小莹每天都会跑到店里玩一会儿，不是缠着刘翠花就是付俞和李建业，只是付俞总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于是渐渐肖小莹都直接略过他出去找二妞玩。

陈怀远走后，付俞看着在拇指上绕了一圈缠住的纸巾疑惑了片刻，这根本没什么，不到片刻就会结痂。

熟悉的音色，付俞抬头看去正好撞进丁响的眼中，只见青年原本灰暗的脸突然露出笑容，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了一把向前迈了一步坐在付俞身边。

付俞心里不断安慰着，手心里那点冒出来的冷汗在裤子上擦了擦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付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肖小莹又一阵跑了出去，他往外走了两步，转头却看见刘翠花憋笑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

只听突然叮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滚落惊动了李建业，他终于停下话头看向地面，咕隆咕隆的滚动声伴随着开门声消失了。

刘翠花笑着一双眼睛眯在一起，抬手又摸了一把付俞的脑袋，等她放手时头发已经乱糟糟的像个鸟巢，只是刘翠花并没有提醒付俞。

“没事儿，不用惯她，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刘翠花将付俞拉过坐在椅子上，眼睛在店内扫了一圈发现角落似乎掉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子捞起是一串钥匙。

“哎哟，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你在家补作业吗？”

陈怀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付俞眼中柔和的眼神，一瞬即逝，对上视线后又迅速低头。

付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了许多，他瞥见兜里的橘子这份心情明朗了几分，甚至嘴角都有了弧度。

再又一个猛地下坠后，付俞终于清醒了几分，耳边李建业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空气中是冷却油烟味，随着外面时不时的一阵风吹入泥土青草的味道。

付俞察觉到陈怀远眼中的笑意连忙低下脑袋，手里攥着的钥匙串碰撞着发出响声。

“怪哥哥，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只留下李建业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付俞突然这么冷漠。

刘翠花没再说什么，拉着女儿走了进去，付俞默默跟了进去，原本他是准备将扒好的蒜给李建业的，一抬眼就看见李建业从厨房冒出脑袋瞧见肖小莹以后又默默缩了进去，可惜他动作不够快还是被发现了。

李建业颇为不满地指责付俞这种行为，他刚刚从付俞的眼中看出这人以为自己想要他头发，李建业一时心绪复杂，自己原来在付俞眼里是个贪恋头发的光头变态吗。

肖小莹嘟囔着又迅速将手收了回去，刘翠花不知听见了什么探出头对着她教育，“要夸赞哥哥帅气，漂亮是形容女孩的。”

自从钱不见以后刘翠花就给付俞身上的工服外套缝了一个内袋，用针线加固了两层。

光线昏暗，付俞一边听着李建业时不时的话语，一边昏昏欲睡，李建业似乎谈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在旁边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付俞的状况。

这几天没什么生意刘翠花干脆说休息两天，于是现在只有付俞一人待在店里，饿了就去厨房随便炒点填饱肚子。

这个名字确实符合付俞脑海中对于他的印象，瞥向陈怀远，这人仍不紧不慢地同李爷爷聊天，即使老爷子耳朵不好，一句话需要说上两三遍也不厌其烦，看着只会让人感叹脾气真好。

视线移到坐在台阶上的大爷，一身深灰色大褂，脖颈间一条黑色的围巾挂在胸前，大爷正揣着手蹲坐在那里。

肖小莹被凶了才不情不愿从刘翠花身后挪了出来，她先是将衣服扯了扯，又将包换了个位置放好才清清嗓子，微仰着下巴望着付俞，“哥哥好，我叫肖小莹，今年六岁。”

“你需要点餐吗？正好厨师还在。”

丁响的视线便也随着看向李建业，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便想着避避雨，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付俞。

见此李建业加大力度继续说了起来，“那里面的老师还会带着做游戏，下午放学的时候会送最听话的孩子小红花。”

陈怀远的声音突然传出，付俞看了一眼思考了一会儿，他不清楚父母起名时赋予的意义，可能真如李爷爷说得那般，富裕就是顶好的寓意。

三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丁响望着付俞满眼欣喜，而李建业正偷偷打量着丁响，付俞坐在那个角落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

李建业小声和付俞说着，但视线仍然停留在肖小莹身上，果不其然，那孩子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这边，脸上的伤心收敛了几分，只是嘴里的嚎哭声依旧没减。

再过些时间这小姑娘就要去上小学了，付俞对此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当时围在门口不愿进去，哭着缠着妈妈。

付俞将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向旁边拨了一下，再抬眼时已经没了陈怀远的身影。

刘翠花笑着将手里的钥匙塞到付俞手中，随后将人带到店外，指着街道说了三遍位置，确定付俞记住了就开始赶人走。

刘翠花呆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付俞的脑袋，“能干，辛苦你看店了。”

“我可以带你去，李爷爷他总是丢三落四的，一周有三天都在丢钥匙。”

说着不收钱陈怀远还是在店里留下了几枚硬币，付俞趴在桌子上看着在灯光下反光的硬币，上面干干净净的像是还保留着一丝体温。

第二天，付俞将蛋炒饭的钱塞到刘翠花的手中。

“给你尝尝，可怜鬼。”

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店门口，付俞正在盘算这里面的钱以后干什么，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见他正在收伞，雨水顺势从伞面滴落在地面上，随后被陈怀远放到外面的墙边。

这时李爷爷从屋内抱了一堆橘子出来放在桌上，黄灿灿的橘子吸引了付俞的目光，只是时而又会装作在认真听李爷爷说话，而暂时将目光移回到李爷爷身上。

付俞离开前冲老爷子点点头，随后跟上陈怀远的步伐。

陈怀远瞧见付俞的动作挑了下眉头，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李爷爷坐在凳子上讲着今天在街上遇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让他们坐下。

“单人旁的付？”

李建业望着外面的天突然蹦出一句话，付俞闻言摇头。外面的雨一阵阵都是细雨，下到现在也只是打湿了地面，付俞看着天上黑沉沉的云紧了紧衣服。

付俞看着他缓步向前的背影，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就跟了上去，比起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还不如早点还完钥匙回去。

最后，迷路了。

“小孩子脾气都是一阵阵的，你别介意，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那时候你们就清净了。”

刘翠花走到付俞身旁，看着肖小莹欢快奔跑的身影，怕他心里不舒服安慰两句，她也知道自家孩子闹腾，平时在家待久了就想出去玩，索性就在附近便没怎么拘着她。

刚开始刘翠花说左转看见一家卖大米的店铺后直走，然后在转角处的小巷子走进去，走进去的第五家就是失主。

再到现在头发长了以后可能是付俞自己修了一下，从凹凸不平变成了明显的歪斜，一边头发堪堪停留在眼眶上，一边已经完全快要遮挡住眼睛了。

付俞忙抬头看去，似乎对此决定十分惊讶，很快眉头微蹙唇瓣动了一下想要开口。

付俞瞧着刘翠花拉着一会儿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孩子走远，随后将视线移向李建业，“学校里真的有零食和游戏吗？”

付俞将钱包放进内袋，安心地拍了拍才又将衣服穿好。

付俞感受着残余的阳光照在身上的热量，耳垂微微有些发热，很快太阳将会落山。

这个回答在脑子里转了一秒才讪讪笑了一声，付俞沉默地盯着李建业看了一会儿，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您好，您的钥匙落在饭馆了，我给您送回来。”

付俞话还没说完手里又被塞了一把扫帚，被刘翠花推着去打扫卫生，就这样钱包还是留在了付俞身上。

李建业瞥了一眼耸耸肩，双手一摊。

刘翠花一席话又将付俞那点不安熄灭，于是又再次坐了下去，他望着街道外人来人往的热闹，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了，没那么多人贩子。

付俞透过肖小莹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当时的自己，背着包在路上跑最后跑丢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小时候的记忆变得空白，记不清原来的路、原来的家……甚至连父母的名字也变得模糊。

付俞闻言只是点头，他确实没见过，就算拐前也没这么丰富的零食，那之后更是能饱腹饿不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察觉到肖小莹的不满付俞干脆换了个位置，面朝店外继续发呆。

进门时太阳西斜，可现在天空最后一缕红霞消失了，只剩下最后一点余光勉强照亮着路面，付俞看着天色担心这会儿店里忙起来了，急着往前走根本没顾上陈怀远。

付俞将纸巾扯下随意扔进了垃圾桶。

李建业一般到店后都会将帽子摘掉，将光头露出来，于是付俞就看着一颗冒着青茬圆润的脑袋在眼前打转，眼睛也不自觉停留在李建业的脑袋上，直到头发突然被薅了两把才惊觉捂着脑袋，欲言又止地看着李建业。

抬头就看见丁响的狗狗眼，他很高兴，“那感情好啊！”

“讨厌你。”

付俞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那些钥匙串都是李爷爷家人在搬走前留给他的，知道老人容易忘事便多次交代，甚至给了邻居一把，但人算不如天算，李爷爷还是总丢钥匙。

“小莹你得喊人哥哥。”刘翠花尴尬地看向付俞，向他诉说着又转头叮嘱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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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李爷爷耳朵不好，但总喜欢和别人聊天。”

陈怀远站起身说了告辞语，他早发现付俞在一旁都快睡着了，对面老爷子也是强打着精神头在聊，将旁边的付俞轻轻拉了一下，人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里仍是紧紧抱着那两个橘子，见此陈怀远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他眼珠在眼眶中慌乱地转了一圈，又不自觉看向陈怀远，见人再没其他表情松了口气。见人没有其他要求便飞快溜进厨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陈怀远望向他揶揄的眼神。

刘翠花注意到他的紧张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将话头又自然地扯到了别处，从李爷爷钥匙又丢了，到对面修鞋的老头关店时将别人的东西锁了进去。

“喜欢？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盯着花看。”

付俞原本犹豫想要拒绝的话语便停在了喉间，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付俞看了一眼天色有些犹豫，他出门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李爷爷已经走了进去，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身后陈怀远走近轻轻推了付俞一把。

付俞坐在那儿，脑袋靠着墙壁不自觉点着。

付俞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橘子树上，上面的树叶仍是绿油油的，成人小臂般粗壮的树干枝繁叶茂。

刘翠花抬头笑着看向付俞，说完发现付俞口袋露出来的橘子笑容又深了几分，那老爷子就是喜欢将自己种的橘子分给别人，每年都结沉甸甸一树，最后又一个个分了出去。

“品种不一样气味也会有些区别，这种观赏百合味道确实会比较浓郁。”

“哎哟，她可稀罕小李的脑袋了，每次来都要摸个半天才肯放手，把人摸得一看见她就想躲。”

“坐，都坐下，孩子来吃点橘子。”

“你自己去玩，我们忙着呢！”

“别管她，肯定是跑去二妞家玩去了，就在这附近不会出事的。”

李建业很快起身离开，付俞看见丁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凑到他身边嘻嘻哈哈一如之前的朝气。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付俞低着头眼睛在眼眶中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店内又响起小孩子的尖叫声，肖小莹跑过去抱着李建业的大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付俞有些疑惑地看向刘翠花。

刘翠花嘴里虽然指责着，眼中却满是宠溺的笑意。付俞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并没有李建业说得那般顽皮，起码现在看上去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陈怀远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视线偏移到付俞手中攥着的钥匙串，垂在外面的娃娃很眼熟，心里有数以后便对付俞露出微笑转身走在前面。

结果有一天两串都丢了，那天碰巧邻居不在老爷子在屋外站了半天，最后跑到镇上找钥匙，看见的人就帮着找，你能想象一群人都低头找东西的样子吗。”

“付俞。”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所有人似乎只为了柴米油盐和无趣的生活而行进。

上次他将拉链拉坏了，刘翠花便给他重新缝了个新的黑色链条，和外面粉色的外壳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学校中午还有零食吃。”

“她这么出去安全吗？”

好吃，我下次再来。”

“没……”

“我在想你是不是迷路了？”

那场雨接连下了半个星期，付俞整天呆坐在店里倒是碰见了陈怀远，那人怀里抱着几朵新鲜的百合撑着伞走在雨中，小雨淅淅沥沥即使身边无人陈怀远嘴角依然噙着一抹笑。

这块儿街道再往里走就会远离街市，付俞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不认路，那里面都是一些爷爷奶奶住的地方。

付俞趁着没人关注自己将口袋里的钱包拿了出来，一眼就知道是小姑娘用的，但付俞很喜欢。

“李爷爷再见。”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身后啧了一声，随即身体被什么砸中，付俞扭头看着桌上砸在背上的一袋绿色看向肖小莹，那孩子头扭向一边高高昂着脑袋，耳廓却多了几分粉色。

只见李建业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他摆摆手不再和付俞掰扯，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陈怀远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付俞习惯性地躲避别人的视线，只要对视就会低头。只是也不只一次，付俞总是会偷偷打量自己，视线相接后又会马上移开，很矛盾的行为。

原本刘翠花是将孩子送到门口的，结果还没走两步孩子又追着一起回来了，这次无论刘翠花怎么说她都不愿再走了。

李爷爷并没有注意到付俞的视线，只是顺手将橘子往他们两人怀里塞，陈怀远看见付俞视线时不时就落在橘子上，拉着人便在旁边坐下了。

橘子皮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一点点在指腹下划过，最后令手指都沾染上橘子的清香，当然付俞还是会偶尔侧过脑袋听他们两人讲话。

他看了看地面偶尔扫起的灰尘，最后还是回到了店里，好在肖小莹又被其他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将格子包打开掏出几袋零食，花花绿绿的包装瞬间引起了付俞的注意。

“这孩子皮得很。”

陈怀远再抬眼，付俞端着一碗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吃饭。

“这是哪位客人的？对不起刘姐，我当时没注意到。”

李爷爷家里一进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种着棵橘子树，旁边是一张石桌子和四个石凳。地面铺地青色的石板砖，付俞走在上面还能听见绵绵的脚步声，他站在桌旁看了一圈没发现别的人，家里静悄悄的，除了付俞和陈怀远这两个外人似乎再没有多的人。

“那你记得要早点来接我。”

付俞进镇当时多亏了他，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时间确实过得很快，陈修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现在的生活宁静安稳，有着他向往的自由，可除此之外付俞的灵魂仍是空虚的。

付俞连忙站起来，这事儿怪他。清理餐桌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钥匙丢了，付俞暗暗想着看向刘翠花。

“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付俞顺着看过去，门口那棵粗壮的树干上真的绑着红布，缠了好几圈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暗黑，只剩下一小截保留着红色飘荡在空中。

李爷爷原本耷拉的眼皮听着声音缓缓睁开看了过来，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付俞原本想上前帮忙却见他动作利落根本不需要。钥匙放到李爷爷手上，付俞察觉到对面疑惑的眼神，惊觉李爷爷可能没有听清。

他小心看了陈怀远一眼，伸出手触碰着百合花瓣，触感和之前遇见的野百合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野百合的气味会更加浅淡，远没有眼前的浓郁。

回到店里时刘翠花正在外面扒蒜，付俞原本急切的步伐便停了下来，里面坐了两个客人并不是特别忙，他看着还在吃饭的人便跟着刘翠花坐在外面扒蒜。

这束百合是今早才从市里进回来的，家里阿姨一向喜欢他便去采购了一束。将百合拿远以后付俞才又将脑袋扭正，额发搭在眼前时不时透过缝隙向陈怀远看去。

“这孩子看着眼生，叫什么名字？”

付俞站起身，将有些扎眼的头发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陈怀远。

刘翠花和李建业在厨房准备食材，外间只有付俞和肖小莹两个人，付俞的目光停留在零食上的时间过长，慌神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又撞上肖小莹的白眼，小姑娘鼓着脸蛋很是不满地看着他。

最后李建业还是妥协，肖小莹摸了摸脑袋才罢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开始支着下巴望着付俞，付俞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下意识想忽视。

等他打扫完坐在店里被李建业看见时，那人突然凑近望着付俞的脑袋转了两圈，过了一会儿像是憋不住伸出手将付俞的头发整理好。

陈怀远徐徐解释着，付俞没搭腔那人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刘翠花早跑回去收衣服了。

对面的人似是有些疑惑，微微睁着眼皮看过来，“富裕，好名字呀。”

付俞抠了抠手指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付俞趴在石桌上鼻间都是橘子的味道，耳边是不疾不徐的对话声，他突然明白刘翠花为什么非要他来送钥匙。

“付俞，你认得路吗？”

“小付原来这么帅啊，平时都看不出来，让我们少了多少眼福啊。”

“别急，我知道是谁丢的，正好你有时间，去跑一趟吧。”

付俞遂又扭头看向对面的老爷子，付俞还以为不会扯到自己于是放肆地发呆，结果突然就被点名了。

付俞吃完准备收碗的时候陈怀远还在吃着，于是他便又

李建业撑着下巴，做完饭将帽子又戴了起来，两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的氛围，只是这时李建业对于钓鱼的话题已经说过了，便也没再继续。

“李爷爷问你叫什么。”

“李爷爷家里人已经搬去城里住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事实证明小孩子根本坐不住，肖小莹将零食吃完以后又再次凑到付俞面前，保持着一点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还好他额发比较长挡住了视线。

他将钱包从兜里掏了出来，打开将里面的钱倒了出来，这里已经有两周的工资了，付俞垂眼看着桌上的钱发了一会儿呆又塞回了钱包里。

但在看向见底的碗时他还是轻轻笑了起来，付俞不小心多加了半勺盐，没想到这人居然吃完了，真是个怪人。

陈怀远不动声色地解释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腕，端着一副笑颜看着他。

无论刘翠花是哄还是说教，肖小莹只顾着开嗓子，付俞和李建业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扭头还发现李建业手捂着嘴不停憋笑，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头发盖住时刘翠花只有一个付俞长得不错的概念，如今则是亲眼认证了这一想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看。

付俞只是慌乱地没有出声，他永远忘不了之前那些人看向他眼中掺杂的欲念，这似乎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阴影。

肖小莹开学了。

“你不在家里待着跑过来干嘛？”

“对，你叫什么？”付俞看向他顺其自然问出口。

付俞很快扭开脑袋将陈怀远的手推了回去，“味道好浓。”

“什么表情，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吸引注意力还怪我上手吗？”

他将硬币捏在指间一个用力，硬币便在桌上转了起来，随后啪嗒一声倒在桌上。

而付俞的视线则完全被那捧白色的百合吸引，这类花他以前常见妈妈买回去插在花瓶里，那时候困在深山，也时常瞧见野百合，纯洁的白色悄然屹立在山间，与四周杂乱的环境不相容。

“你会钓鱼吗？这个天气不去河里真是可惜了。”

陈怀远说完被付俞的头发吸引了注意，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付俞的头发剪得很有意思，有些参差不齐，在付俞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操着锅铲火光映照在脸上，在皮肤感到灼热之前盛起，做好端出去后，付俞又转身回到了厨房。

“我姑娘以前用的，还能使。”

那天付俞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哭丧着一张脸，抱着刘翠花的腿怎么说都不放手，软乎乎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咧着嘴可劲儿地哭嚎着。

“打扰了，这里还在营业吗？”

只是他突然发现刘翠花一直盯着他没说话，面带微笑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莫名让付俞有些发慌。

“付俞，爷爷我叫付俞。”

他仍然是穿着那件灰白的工装，只是里面没有冬季的层层加塞，此刻穿在付俞身上格外宽大，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付俞注意到陈怀远的目光将钱包往里推了推，随后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没事，我可以撩起来。”

肖小莹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付俞身上，最后才扬起一张笑脸，脆生生地说道：“哥哥，你陪我去玩吧。”

刘翠花瞥见付俞有些僵硬的身姿，嘴角无意识地抿起，脑中的思绪又重回到当下，开口夸赞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付俞低头看着零食，半晌过后才将它收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是想吃只是好奇。

“你没见过零食吗？小孩子的东西都看半天，真没礼貌。”

“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现在没交到朋友呢。”

“他家里给人身上挂了两串钥匙，就算都丢了，在邻居家也会放上一把。

原本他还想解释几句，但看着付俞有些慌张的模样又合上了嘴。

肖小莹再次出现时穿着一件灰白的棉麻裙，外面是绿色的厚外套，挎着一个麻布格子包。

“你长得好漂亮啊，怎么这么白，比二妞白多了。”

“陈怀远。”

“谢谢您，下次呀，您在钥匙上系上一个铃铛这样您就知道它丢了，上次我记得不是跟您说过一次吗。”

她细细看去，付俞脸上格外平静，只是周身的气息轻快了许多。

“你怎么不说话？”付俞稍微有些郁闷，抬头看向一言不发莫名含笑望着他的人。

走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巷子，付俞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于是干脆地转身，却不想撞进了别人的怀里。他埋在人衣服里嗅着鼻尖月季的花香懵了一会儿，随后理智回笼快速往后退开，嘴里说着抱歉，抬眼就望进了陈怀远眼里。

李建业将掉落的瓶盖拾起，起身挪位置到他们那边，丁响礼貌地对李建业点头但很快又再次看向付俞。

付俞眨眨眼摇头表示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不服管教的，他也没指望肖小莹喜欢他，毕竟发工资的是刘翠花。

“你怎么还没回家？雨越下越大了。”

丁响的模样让付俞没来由的羡慕，他喜欢那分朝气和对万事的激情。

付俞还在看着天空发呆，突然被陈怀远扯了一把他惊异地看过去，发现两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付俞眨了一下眼睫疑惑地看了过去

上面的银白色闪片已经有些掉色了，看着有种破旧感。付俞将钱包在手里上下翻转观察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拉开拉链，里面就是一层空间，中间几枚硬币静静地躺在里面。

付俞原先能够忍受无边的空虚时光，可现在却渐渐开始感到莫名的落寞，他望着这个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店铺就像看见了以后的生活。

“你想吃点什么？”

陈怀远其实是去送花的，刚从人家里出来就看见付俞站在路口徘徊，鬼使神差便跟了上去，一个没注意付俞突然转身便撞到了一起。

付俞被弄得莫名其妙，他从刘翠花眼中看出了一丝戏谑，但又拿人没办法，这确实是他的失误。

顿时肖小莹脸上的表情变为大大的笑容，扑到她妈妈怀里，余光在付俞身上一扫而过，“家里太无聊啦，只有我一个人耶。”

陈怀远与李爷爷聊了起来，付俞则坐在旁边摸着怀里的橘子，以前他最喜欢吃橘子了，后来困在深山上，那里的高度根本种不了橘子树，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说完颇为满意地等待付俞如同其他大人一样对她进行夸奖，结果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顿时肖小莹睁大眼睛不满地看向他，眼睛将付俞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哼了一声。

“别怕，就在附近，我抽不开身你就去一下，可以给你加工资哦。”

她并没有上前制止肖小莹的行为只是纵容地看着他们嬉闹，李建业被缠得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他，付俞默默扭过脑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这种情况爱莫能助。

“到了，前面树上绑着红布的那家。”

他背过身打开大门，这时眼神好了一点发现了陈怀远，向他招手，“小陈也来。”

付俞拿着钥匙在街道上转了又转。

上面有几把已经布满锈迹，暗红色比银色更扎眼，旁边还挂了一个小小的娃娃，只是也很旧了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于是他就静静看着李建业和刘翠花一唱一和，原本哭得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孩子哄得停止了哭声。

等他吃完饭雨便小了起来，丁响看了一眼天，朝付俞挥着手跑走了，不久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又渐渐消失，扭头就看见李建业目光。

只是他的视线在转到李建业身上时突然顿住了，“额，就简单炒个白菜就行。”

付俞内心的紧张渐渐被稀松平常的话语消除，他静静地听着镇上人们日常的生活，半晌才笑了出来。

付俞乖巧点头，看得刘翠花又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指挑起过长的头发还感慨了两句，“年轻发质就是好，滑溜溜的，不过头发是不是太长了点，平时不影响吗？”

肖小莹说着躲到刘翠花身后一双大眼睛直勾勾警惕地望着他，刘翠花连忙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小声教育着，但付俞还是听见小姑娘顶嘴，望着他吐舌头。

肖小莹扯着嗓门突然一嗓子将付俞迅速拉回现实，他看着小姑娘脸上不满的神色默默后退了一步，很快刘翠花就从店里走了出来。

付俞看着丁响磕磕绊绊地说着，瞟了一眼李建业，他对于丁响的热情感到一丝不适于是将李建业踢了出来，见两人之间胶着奇怪的氛围只是安静地看着。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付俞和李建业坐在店里处理着食材，这个天气不会有很多人来镇上吃饭的人自然少，于是两人并没有处理多少。剩下的时间两人沉默地坐在店内，付俞径自一个人发着呆，而李建业则完全坐不住。

只是还没等付俞松口气，一只稚嫩的小手突然将付俞的额发掀了上去，眉眼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付俞眼中还残留着一丝震惊。

付俞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刘翠花身上随意地穿着，再次感叹她真的很宠爱女儿。

付俞视线不自觉看向刘翠花，他不知道怎么和这种小孩相处，刚一扭头就看见李建业对他挑了下眉，付俞尴尬地扯了扯唇。

付俞闻言愣了一下没应他便跑开了，这人似乎将他想得很笨，付俞暗自苦闷自己可不是什么可怜小朋友。

“哎，你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