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完饭雨便小了起来，丁响看了一眼天，朝付俞挥着手跑走了，不久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又渐渐消失，扭头就看见李建业目光。

付俞站起身，将有些扎眼的头发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陈怀远。

刘翠花也曾悄悄询问过肖小莹的情况，付俞都装作不知道糊弄了过去，确实他也不清楚肖小莹那天说的话有几分真，付俞对此没兴趣也不准备探查。

没想到李建业又突然接话，“这几天一放学就跑回来，咋地，学校没交着朋友？”

付俞闻言终于抬起头来，视线移向肖小莹，却被那孩子不开心地瞪了一眼。

陈怀远瞧见付俞的动作挑了下眉头，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付俞点头没等他再催就迈开腿走了，他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学校，结果经过拐角那家服装店后只看见一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道路，缓慢眨了眨眼睛，付俞回头望了一眼又继续前进。

付俞将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向旁边拨了一下，再抬眼时已经没了陈怀远的身影。

“下次去。”

付俞伸手捏住扫到衣袖的叶片，一片摸起来还比较厚实，叶形也是那种心状卵形，样子看起来像乌龟，付俞停住脚步研究了一下，还没等他将手收回来身后陈怀远站了过来。

他无声啊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回复，实际上他根本没听进去。

付俞看着两个萝卜头跑去商店买了两包零食，坐在街边石柱上慢悠悠吃着。

付俞情绪平稳以后他才接上肖小莹的话，“天太晚了，这周围有人在你朋友不会有危险。”

李建业撑着下巴，做完饭将帽子又戴了起来，两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的氛围，只是这时李建业对于钓鱼的话题已经说过了，便也没再继续。

肖小莹拉着圆圆又急匆匆往外跑，付俞下意识想跟着一起离开，却没想到那小孩又回头对付俞说道：“我自己可以，陈老板人很好的你多认识认识！”

上次他将拉链拉坏了，刘翠花便给他重新缝了个新的黑色链条，和外面粉色的外壳显得格格不入。

“圆圆，你爷爷应该快到了。”

“这是龟背竹，在野外应该也能看见的品种。”

水里的鱼因为付俞的动作不断摇摆着鱼尾，顿时水花四溅，付俞不厌其烦地打捞着，直到水里再无一片才起身将手里的鳞片丢弃。

付俞瞧着刘翠花拉着一会儿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孩子走远，随后将视线移向李建业，“学校里真的有零食和游戏吗？”

刘翠花一个眼神小孩瞬间委屈巴巴闭上了嘴，坐在一旁玩自己的去了，付俞眼神瞥了垃圾桶一眼可有可无地摇头。

他无可无不可地站在一旁，等到天光快要暗去时上前拉着肖小莹离开，那小孩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挥手。

她身后的圆圆也端着一盆，露出脸和肖小莹一起向付俞，平白让付俞多了几分压力。

就这样，付俞认认真真盯了这条鱼两天，每当水里有鳞片就要捞起来，甚至还煞有其事给鱼喂了饭粒。

手腕被拉得有些疼，肖小莹小声吸气，以为自己惹人不开心了，抬起脑袋看着他表情，“我没有说你坏话，哥哥你也是很好的人。”

付俞抠了抠手指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肖小莹开学了。

付俞看着那些花草觉得陈怀远确实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这个小镇只有他像是突降其中的云彩，同他，同丁响亦或其他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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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先坐着吧。”

陈怀远的花店就在学校附近，他刚一出店门就看见付俞像被人遗弃的小孩一般站在树下，一身落寞，明明眼前学校满是朝气却丝毫影响不了付俞。

抬头就看见丁响的狗狗眼，他很高兴，“那感情好啊！”

说完肖小莹去拉付俞的手，指尖触碰的一霎那，付俞下意识甩开了，眼中是满溢的恐慌。

肖小莹突然大声叫喊着，付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侧过脑袋表示他在听。

他小心看了陈怀远一眼，伸出手触碰着百合花瓣，触感和之前遇见的野百合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野百合的气味会更加浅淡，远没有眼前的浓郁。

陈怀远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于付俞的戒备装作没看见，说完又自顾自将百合拿起欣赏。

明明上一秒还跟个大人一般，此时又再次变为小孩子嬉皮笑脸地同人闹着，没过会儿又在刘翠花怀里撒娇。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付俞和李建业坐在店里处理着食材，这个天气不会有很多人来镇上吃饭的人自然少，于是两人并没有处理多少。剩下的时间两人沉默地坐在店内，付俞径自一个人发着呆，而李建业则完全坐不住。

见此李建业加大力度继续说了起来，“那里面的老师还会带着做游戏，下午放学的时候会送最听话的孩子小红花。”

他将钱包从兜里掏了出来，打开将里面的钱倒了出来，这里已经有两周的工资了，付俞垂眼看着桌上的钱发了一会儿呆又塞回了钱包里。

“圆圆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我就是看不惯！”

付俞趁着几人沉思将正面最后一块鱼肉夹进了碗里，随即才像是开心了一般看向肖小莹，这孩子说完以后可能自己也心虚，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

陈怀远见付俞有些急躁地在原地踏步，出口安慰两句，见人没心思闲聊便率先告别离开。

“你不是来帮忙吗，肖小莹都已经抱两盆了。”陈怀远自然地看向付俞，话语间带着几分常人察觉不到的捉弄。

“品种不一样气味也会有些区别，这种观赏百合味道确实会比较浓郁。”

绿色的花梗在指尖缓缓转动着，香气上升不断在鼻尖萦绕。

陈怀远见付俞直勾勾的模样笑出声来，眼神柔和了几分，将花束放到付俞面前，花瓣上沾上了些许雨水因为姿势缓缓滴落最后落到付俞的指尖。

肖小莹跳出来否定了圆圆的话，随后就开始讲刘翠花生日那天她买了什么花，后续付俞并没有听进去，脑海里还回转着肖小莹说很便宜那句话。

付俞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垂眼看去肖小莹不满哼了一下，拉着另一个小孩走到了前面。

“那你记得要早点来接我。”

付俞站在街道的树下视线从教室看到近前的垃圾桶，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他似乎只读了几年小学，但到底是几年级已经忘完了。

“喜欢？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盯着花看。”

他仍然是穿着那件灰白的工装，只是里面没有冬季的层层加塞，此刻穿在付俞身上格外宽大，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付俞注意到陈怀远的目光将钱包往里推了推，随后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他眼珠在眼眶中慌乱地转了一圈，又不自觉看向陈怀远，见人再没其他表情松了口气。见人没有其他要求便飞快溜进厨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陈怀远望向他揶揄的眼神。

“我看成，正好这阵子店里不忙，你出去转转呗。”

于是肖小莹打抱不平跟别的小朋友打了一架，还好没被老师发现，只是原来一起的朋友因此开始疏远。

“你真不通人情，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会害怕的。”

于是他就静静看着李建业和刘翠花一唱一和，原本哭得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孩子哄得停止了哭声。

“才没有，我妈妈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束，很便宜的。”

操着锅铲火光映照在脸上，在皮肤感到灼热之前盛起，做好端出去后，付俞又转身回到了厨房。

喝水的杯子早换了一个，百合摆放的位置并不显眼，于是付俞就忘了，如果不是今天李建业翻调料将百合放在桌面上，可能又是永久的遗忘。

肖小莹靠着她妈妈悄悄冲付俞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了对他的认可，可付俞满脑子都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突然眨巴眼睛，现在都容易眼睛进灰吗。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有些汗湿的额发撩起来了一些，微风吹在人身上，付俞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付俞并没有拒绝但也没多说什么，于是这茬就过去了。

陈怀远笑着接过小孩手里的花盆，“你付哥哥可能只是有些认生。”

丁响的视线便也随着看向李建业，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便想着避避雨，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付俞。

春雨淅淅沥沥最终在二月尾结束。

丁响的模样让付俞没来由的羡慕，他喜欢那分朝气和对万事的激情。

并没有让付俞找太久，很快他就看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牵着另一个小孩儿走到付俞身前，绑头发的是鲜红色的发带，肖小莹走来时发带在脑后不断飘起，这种鲜明的颜色很难让人看不见。

付俞搞不明白，端着碗安静地望着，随后被李建业薅过去揉了揉脑袋，然后碗里又多了一块儿鱼肉，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建业一眼将脑袋上的手拍了下去。

付俞还没开口肖小莹拉着那小孩就一顿哄，脸凑过去抱着对方，见人开心了才看向一旁的付俞。

付俞吃完准备收碗的时候陈怀远还在吃着，于是他便又坐了回去，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黏在碗壁的饭粒，又喂进嘴里。

“不要告诉妈妈我在学校打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付俞内心的紧张渐渐被稀松平常的话语消除，他静静地听着镇上人们日常的生活，半晌才笑了出来。

“还有三分钟学生就下课了。”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人愿意去学校就行。”

第二天付俞还在门口帮着择菜就突然被李建业一把拉了起来，长手一伸将他手里还握着的菜叶子拿了过去，“马上快放学了，你早点去学校门口等着去。”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应着刘翠花的话，手指又伸进水里逗弄着鲤鱼，然后再次被水花打脸。

这几天没什么生意刘翠花干脆说休息两天，于是现在只有付俞一人待在店里，饿了就去厨房随便炒点填饱肚子。

可能还觉得气势不够，刚刚边说边站在了椅子上，他都不敢看刘翠花的表情。

刘翠花瞥见付俞有些僵硬的身姿，嘴角无意识地抿起，脑中的思绪又重回到当下，开口夸赞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你在学校不开心怎么没跟我说。”刘翠花终于说话。

“小付喜欢花吗？”

他在树下站地笔直，殊不知身后还有一人看风景般正看着他。

“没有的事！我跟谁玩得不好？是我这几天懒得搭理她们！”

李建业很快起身离开，付俞看见丁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凑到他身边嘻嘻哈哈一如之前的朝气。

“哎，你们认识吗？”

“打扰了，这里还在营业吗？”

“喏，看见那个转角没，拐个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学校了，路线很简单。”

“你也来接孩子吗？”

付俞进镇当时多亏了他，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时间确实过得很快，陈修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现在的生活宁静安稳，有着他向往的自由，可除此之外付俞的灵魂仍是空虚的。

明明刘翠花根本就不会管吃零食的事儿，但这俩小孩就宁愿在冷风中抖着肩膀鼓着腮帮子吃，付俞站在一旁看了看四周早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家长，觉得是时候回了。

“要吃多久？”

那天付俞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哭丧着一张脸，抱着刘翠花的腿怎么说都不放手，软乎乎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咧着嘴可劲儿地哭嚎着。

肖小莹挥舞着双手，表情变得激奋，丝毫没察觉自己妈妈敷衍的笑。李建业只是扑哧笑了一下，没搭话，于是她又将目光看向付俞想要得到允许。

回去时刘翠花站在门前正等着两人，见着肖小莹了连忙上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孩子又折腾什么了？”

刘翠花只当付俞羞于承认喜欢鲜花，笑着为他换了个话题，虽然也没换多远就是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李建业根本没有注意到便自己跑去旁边洗手，最后又站在那人面前望着他。

李建业将掉落的瓶盖拾起，起身挪位置到他们那边，丁响礼貌地对李建业点头但很快又再次看向付俞。

“嘿，又碰见你了。”

“每天

“下次我也要去，我肯定能钓上更多鱼！”

付俞再次坐在椅子上望着店外的雨幕发呆，店内还散发着浅淡的蛋炒饭的味道。

“你会钓鱼吗？这个天气不去河里真是可惜了。”

肖小莹抬起头，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刘翠花，小嘴也撅了起来。

“你想吃点什么？”

距离校门最近的其实是那块儿不大不小的操场，上面铺的沥青现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院墙边分布了一小块儿土地上面种植着一些花朵。

陈怀远在这个镇子上不可说不出名，出去读过大学的人没过几年又回来了，然后开了一家花店。在这个并不繁盛的镇子，店铺从来都是衣食住行相关，从没有人想过去经营一家不赚钱的铺子，然而陈怀远的店一开就是四年。

然而实际上，付俞只是因为无聊，他每日发呆时间太长总要找点事儿做，于是李建业让他看着鱼别那么快死了。

肖小莹小声嘟囔着，看着拉着他大步向前的人，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无情，只是距离像是罩在其中的乌纱，令她看不懂付俞眼中的情绪。

在她絮絮叨叨的诉说中，付俞知道了那个女孩圆圆，因为身体住院晚了几天开学在学校又突然被针对。

肖小莹撇着嘴，心虚地看了她妈妈一眼，手藏在桌下抠弄着衣服上的饰品，还没等刘翠花询问就见她红着脸大声否认了。

付俞想来想去又开始盯着眼前的地面开始发呆，直到圆圆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上，付俞才有了动作，这两个小孩一时半会没有回家的可能，于是付俞带着孩子穿过了街道。

肖小莹在付俞还在思考说什么之前开了口，他迎着陈怀远询问的目光缓缓点点头。

“蛋炒饭，少放半勺盐。”

之前似乎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人的长相，一双瑞风眼，高挺的鼻梁，侧面似乎还有一颗小痣，确实一副帅气的长相。

李建业小声和付俞说着，但视线仍然停留在肖小莹身上，果不其然，那孩子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这边，脸上的伤心收敛了几分，只是嘴里的嚎哭声依旧没减。

李建业被他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过他肖小莹学校在哪里，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拉着付俞往街道前走了几步，指着前面的店铺开始指路。

里面俨然和外面的摆放不一样，里面的空间似乎格外的大，一排绿植树立其中让付俞有一种身在丛林的错觉，各种花卉按照高低颜色分类摆放，但店铺里的气息却并不难闻。

付俞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两人望着外面的雨幕，时间静悄悄过去。

“我要晚点回家，你陪我！”

陈怀远注意到他的抗拒，失笑着与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视线落在付俞的手指上。这小孩明明看着像是个娇生惯养的皮相，可纤长的手指上是一道道伤痕，掌心似乎还有薄茧。

这人身上穿着米色的大衣，里面立领的毛衣正好卡在喉结处，付俞的视线不自觉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又看向陈怀远的脸。

再到现在头发长了以后可能是付俞自己修了一下，从凹凸不平变成了明显的歪斜，一边头发堪堪停留在眼眶上，一边已经完全快要遮挡住眼睛了。

随着李建业端着鲤鱼出来，店里的香味再次上升了一个度，付俞眨着眼认真地看着面前被红烧的鱼，在刘翠花率先动筷后，又认认真真品尝了鱼肉，最后发出一声好吃的喟叹。

付俞抿唇没有搭理，转身将圆圆手中的盆接过，没过多久店外的全部收了进来，外面的天色也黑了许多。

这个回答在脑子里转了一秒才讪讪笑了一声，付俞沉默地盯着李建业看了一会儿，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肖小莹仰着笑脸看着付俞，小手拉着袖子晃了晃，付俞点头应下了。

付俞坐在那儿，脑袋靠着墙壁不自觉点着。

付俞看着丁响磕磕绊绊地说着，瞟了一眼李建业，他对于丁响的热情感到一丝不适于是将李建业踢了出来，见两人之间胶着奇怪的氛围只是安静地看着。

晚上肖小莹也放学了，刘翠花将店门一关，李建业正在厨房料理着那尾鲤鱼，付俞坐在外间鼻尖满是鱼香。

光线昏暗，付俞一边听着李建业时不时的话语，一边昏昏欲睡，李建业似乎谈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在旁边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付俞的状况。

陈怀远再抬眼，付俞端着一碗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吃饭。

陈怀远抬头将碗轻轻推开，他察觉到付俞现在有些焦躁的情绪，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地转移话题。

“哎哟，别提了，我来镇上买点菜种子，结果就一会儿功夫下起来了，开了一会儿顶不住这才跑到店里想说待会儿。”

这天几人走着走着撞见了陈怀远，付俞隔着一条街观察着，那人正站在店外将花草往店铺里收拾，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围裙，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时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温柔。

店铺里并没有地方安置，付俞转了一圈最后将百合放入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里。

“什么时候回去？”

“她们想玩。”

“哥哥对面的人在打招呼。”肖小莹的话将付俞点醒，他跟着举起手挥了挥。

付俞的视线从他身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到了他身后那开得如火如荼的鲜花，有好些他说不出名字。

“你要回去了吗？”

只听突然叮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滚落惊动了李建业，他终于停下话头看向地面，咕隆咕隆的滚动声伴随着开门声消失了。

“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现在没交到朋友呢。”

肖小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小心瞧了瞧身边的小孩，随后才开口说道：“她爷爷晚点才来，我多陪陪她。”

“你怎么还没回家？雨越下越大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晴。”

桌面上还插着上次陈怀远给的那支百合，只是此时花枝早已经枯萎只剩下褐黑色的枯枝，肖小莹注意到他的视线上前拿了出来，皱着鼻子嫌弃地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早先他也认为鲜花很贵，尤其陈怀远的店面看上去比其他布置地更精致几分。

这附近的人都相互熟识，付俞在其中只是个外来人员，即使那些人的视线都是躲着藏着，他还是发现其中若有若无的审视怀疑。

付俞站在原地看着陈怀远慢条斯理地将雨伞打开，黑色的伞面渐渐将人遮盖住，陈怀远走入雨幕又在雨幕中消失了身影。

“我都说了今天我妈不来接我，这下你放心了吧。”

刘翠花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见付俞又守在盆前望着那尾鱼，心疼得紧，只以为这孩子是馋了。

背后不断冒出冷汗，付俞走时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人一眼，拉着肖小莹埋头离开，就像一个落败而逃的罪犯。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放学铃声响起，一段旋律在扩音喇叭的播放中似乎有些失真，付俞迟钝地望着那台喇叭看了一会儿，几乎是下一秒各个教室门全是蜂拥而出的小孩子。

这条鱼已经在店里养了几日，水里开始变得浑浊，甚至漂浮着几枚脱落的鳞片。

“我开的店在这附近，下次过来看看给你打折，新人折扣哦。”陈怀远说着眨巴了一下左边的眼睛。

付俞下意识觉得这人跟自己一样，不然谁没事会守在学校门口，这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部分大妈似是见到新面孔一般视线有意无意往付俞身上瞄，他颇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一下身子面向陈怀远。

无论刘翠花是哄还是说教，肖小莹只顾着开嗓子，付俞和李建业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扭头还发现李建业手捂着嘴不停憋笑，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刘翠花注意到他的紧张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将话头又自然地扯到了别处，从李爷爷钥匙又丢了，到对面修鞋的老头关店时将别人的东西锁了进去。

许是他盯的时间太久，对面陈怀远抬头对上了视线，俊朗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眼中的温柔还未散去此时。

付俞沉浸在思绪里，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反而令他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捂着耳朵看向身后，正好对上陈怀远满是笑意的脸。

陈怀远苦笑着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放到桌上，将放在一旁的百合拿起，准备走时又扭头看了付俞一眼从花束中抽了一支放在桌上。

才迈出去的脚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付俞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视线不得已又看向身边形状各异的花材上，直到身前多出一杯水才愣愣看向陈怀远。

李建业笑着没再多说，这小妮子一向脾气不好，对谁都像是别人应该让着她，估计在学校被别人教育了一顿，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李建业望着外面的天突然蹦出一句话，付俞闻言摇头。外面的雨一阵阵都是细雨，下到现在也只是打湿了地面，付俞看着天上黑沉沉的云紧了紧衣服。

陈怀远说完被付俞的头发吸引了注意，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付俞的头发剪得很有意思，有些参差不齐，在付俞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丁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他此刻将帽子摘了下来晃了晃放在桌上，失去帽子束缚的头发呆愣愣地戳在空中，付俞瞧见他如同刺猬一样的傻样不禁笑了一下。

“老板，我们来给你帮忙！”

“你留着干什么？当宝贝呀！”肖小莹大剌剌问付俞。

原本刘翠花是将孩子送到门口的，结果还没走两步孩子又追着一起回来了，这次无论刘翠花怎么说她都不愿再走了。

熟悉的音色，付俞抬头看去正好撞进丁响的眼中，只见青年原本灰暗的脸突然露出笑容，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了一把向前迈了一步坐在付俞身边。

“前面不远有一家花店，老板姓陈，你没事可以去逛逛。”

隔着雨幕付俞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离上次李爷爷家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再没见过这人来店里吃饭，那次的蛋炒饭似乎只是例外。

李建业举双手赞成，刘姐更不会反对，于是这事还没等付俞拒绝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

付俞将硬币捡起放进口袋，视线却不自觉看向那支百合，花枝的尾部已经被处理好，现在只需要放进水中便能一直绽放散发香气。

“又不听话？”刘翠花女士直接上手揪着肖小莹的耳朵，手动给她堵上了嘴。

陈怀远的声音偏清润，在人耳边说话时微微压低又多了一丝沙哑，显得格外性感，若是常人可能都会捂着耳朵脸红，可付俞只是下意识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个付俞长得不错的概念，如今则是亲眼认证了这一想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看。

付俞很快扭开脑袋将陈怀远的手推了回去，“味道好浓。”

付俞不自觉看向自己手上沾染的泥土，难道他就这么去？

“没……”

“嘿，瞧你这开心的样子，让你跟我一起不去。”李建业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将帽子扶正，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刘翠花早跑回去收衣服了。

而付俞的视线则完全被那捧白色的百合吸引，这类花他以前常见妈妈买回去插在花瓶里，那时候困在深山，也时常瞧见野百合，纯洁的白色悄然屹立在山间，与四周杂乱的环境不相容。

“……”

付俞之前同肖小莹也走到过这里，但他从没注意到陈怀远的花店就在这里，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挤在早餐店和小超市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望向店铺的名字——花间，很像是那人的风格。

付俞先是愣了一秒。

只是他的视线在转到李建业身上时突然顿住了，“额，就简单炒个白菜就行。”

只是那些可怜的眼神都抛给了瞎子看，付俞只要接到肖小莹之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发呆，根本不在意这俩小孩干什么。

“付俞。”

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开玩笑，嘴角不自觉勾起，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此后几天都是付俞去接肖小莹放学，可能是时间久了，那些有意无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消失，期间他也接触了圆圆，那孩子特别腼腆，总是缩在肖小莹身后看着他。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想起付俞，便不知不觉拐了个弯儿走了过来。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嫌弃。

等他实在没事儿干了以后才将自己的碗收进去洗了，又在厨房磨叽了一会儿才探出半个脑袋观察陈怀远的情况，见人埋头吃饭又缩了回去。

“哎哟，小付你这么喜欢啊，杀了晚上吃吧。”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刘翠花多看了付俞两眼也不知道信了没。

“听说学校中午还有零食吃。”

只留下李建业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付俞突然这么冷漠。

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店门口，付俞正在盘算这里面的钱以后干什么，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见他正在收伞，雨水顺势从伞面滴落在地面上，随后被陈怀远放到外面的墙边。

付俞闻言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启合却又一言不发。

“小付原来这么帅啊，平时都看不出来，让我们少了多少眼福啊。”

“还没回去吗？”陈怀远起身端着花盆，付俞默默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再又一个猛地下坠后，付俞终于清醒了几分，耳边李建业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空气中是冷却油烟味，随着外面时不时的一阵风吹入泥土青草的味道。

他站在一旁如坐针毡，被打上疑似人贩子的标签，在那种氛围下付俞只觉得天越来越闷，压在他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要是不放心，以后让怪哥哥放学来接我不就好了。”

“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我们在那块儿转了转，我不是不熟悉路嘛。”

可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完全是在给瞎子看，付俞不是看着锅里就是望着碗里，反正就是不看她。

付俞的视线下意识在孩子堆里寻找肖小莹的身影，只是那些孩子全是身高差不多的萝卜头，付俞两只眼睛看来看去开始有点眩晕。

正好肖小莹又端着一盆进来，三四十厘米的花材几乎将小孩的脸全挡住了，她闻言探出脑袋不满地看向付俞，“哥哥你为什么偷懒？”

付俞只是慌乱地没有出声，他永远忘不了之前那些人看向他眼中掺杂的欲念，这似乎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阴影。

那场雨接连下了半个星期，付俞整天呆坐在店里倒是碰见了陈怀远，那人怀里抱着几朵新鲜的百合撑着伞走在雨中，小雨淅淅沥沥即使身边无人陈怀远嘴角依然噙着一抹笑。

“有时间带你去试试，可有意思了。”李建业没让话掉到地上，顺其自然地接着说。

刘翠花帮着肖小莹理着鱼刺，小孩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几个大人吃的直点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付俞原先能够忍受无边的空虚时光，可现在却渐渐开始感到莫名的落寞，他望着这个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店铺就像看见了以后的生活。

另一个小孩脸上有一条抓痕，走在肖小莹身边显得气鼓鼓的，眼角似乎还有泪水。

付俞守在店前看着面前的大盆，里面是李建业的战利品——一条三斤的鲤鱼。

“你需要点餐吗？正好厨师还在。”

这束百合是今早才从市里进回来的，家里阿姨一向喜欢他便去采购了一束。将百合拿远以后付俞才又将脑袋扭正，额发搭在眼前时不时透过缝隙向陈怀远看去。

镇上的小学一眼看过去就会看见那三四层楼高的教学楼，似乎镇上所有孩子都集中在这里。

李建业瞥了一眼耸耸肩，双手一摊。

“奇奇怪怪。”

“我能搞好。”肖小莹似是看不下去在这么严肃的氛围下还有人打闹，瞬时从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李建业准备夹走的菜抢走。

付俞有心也想说一句，但憋了半天什么都想不出来，在这方面他的认知是匮乏的。

陈怀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手指指了指自己怀里还抱着的花盆，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三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丁响望着付俞满眼欣喜，而李建业正偷偷打量着丁响，付俞坐在那个角落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

“里面的花好漂亮啊，肯定很贵吧。”圆圆拽着肖小莹站到付俞身边，视线落在那些还未来得及收进去的花上。

肖小莹随手一指将所有人注意力全部引到了付俞身上，他的筷子刚伸进碗里，闻言疑惑地抬头，不知道这小鬼又在胡说些什么。

“好。”

“你只要站在这里别动，小孩会自己找过来的。”

付俞应下邀约埋头吃饭。

付俞耳边全是小孩子闹哄哄的声音，时不时就有一声尖叫在不远处响起，等他反应过来时陈怀远早已不见身影，他随意看了一圈又将注意力放在出校门的萝卜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