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雨天后已经有一阵时间没看见丁响。

付俞看着两个萝卜头跑去商店买了两包零食，坐在街边石柱上慢悠悠吃着。

陈怀远的花店就在学校附近，他刚一出店门就看见付俞像被人遗弃的小孩一般站在树下，一身落寞，明明眼前学校满是朝气却丝毫影响不了付俞。

“你怎么坐在那里，要多晒晒太阳才好。”

“我开的店在这附近，下次过来看看给你打折，新人折扣哦。”陈怀远说着眨巴了一下左边的眼睛。

付俞喝完自然地将杯子塞回陈怀远手里，头发斜在眼前，他盯着脚边的花盆，反应了两秒才惊觉陈怀远在跟自己说话。

“他没不高兴，你李哥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别瞎想哈。”

陈怀远再抬眼，付俞端着一碗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吃饭。

“要是不放心，以后让怪哥哥放学来接我不就好了。”

太阳暖烘烘的。

付俞因为这奇怪的类比轻笑了一声，低头咬饼子时盖住眼睛的刘海突然被人撩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上手了，只是想起刚刚的误伤强行忍了下来，还好丁响盯着付俞的眉眼看了两秒很快又放了回去。

晚上肖小莹也放学了，刘翠花将店门一关，李建业正在厨房料理着那尾鲤鱼，付俞坐在外间鼻尖满是鱼香。

“在这探头探脑看啥呢？”

之前似乎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人的长相，一双瑞风眼，高挺的鼻梁，侧面似乎还有一颗小痣，确实一副帅气的长相。

付俞应下邀约埋头吃饭。

“对……对不起。”付俞收回手，望着指尖的红意尴尬道歉。

“才没有，我妈妈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束，很便宜的。”

刘翠花只当付俞羞于承认喜欢鲜花，笑着为他换了个话题，虽然也没换多远就是了。

喝水的杯子早换了一个，百合摆放的位置并不显眼，于是付俞就忘了，如果不是今天李建业翻调料将百合放在桌面上，可能又是永久的遗忘。

距离校门最近的其实是那块儿不大不小的操场，上面铺的沥青现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院墙边分布了一小块儿土地上面种植着一些花朵。

“你也来接孩子吗？”

付俞的胳膊被李建业握住往他脑袋上放，只是他仅仅玩笑般举动，放手间也错估了付俞的力气。

陈怀远抬头将碗轻轻推开，他察觉到付俞现在有些焦躁的情绪，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地转移话题。

“这个饼子好吃，给你尝尝。”

付俞之前同肖小莹也走到过这里，但他从没注意到陈怀远的花店就在这里，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挤在早餐店和小超市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望向店铺的名字——花间，很像是那人的风格。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刘翠花多看了付俞两眼也不知道信了没。

丁响没待多久，两人站在外面说了几句，挥手道别，每次都显得十分匆忙，可能家里忙吧。

陈怀远在这个镇子上不可说不出名，出去读过大学的人没过几年又回来了，然后开了一家花店。在这个并不繁盛的镇子，店铺从来都是衣食住行相关，从没有人想过去经营一家不赚钱的铺子，然而陈怀远的店一开就是四年。

“你只要站在这里别动，小孩会自己找过来的。”

“还没回去吗？”陈怀远起身端着花盆，付俞默默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明明上一秒还跟个大人一般，此时又再次变为小孩子嬉皮笑脸地同人闹着，没过会儿又在刘翠花怀里撒娇。

衣服上面不知是在哪里蹭上了灰，刘翠花不断拍打着胳膊，她的岁数其实说不上年轻发丝里已经看得见白，眼角的细纹因为眯眼的动作更加显眼，说出的话像是抱怨。

“下次我也要去，我肯定能钓上更多鱼！”

她身后的圆圆也端着一盆，露出脸和肖小莹一起向付俞，平白让付俞多了几分压力。

付俞抬眼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自己出去散心便点头同意了，正好他想把头发理了。

付俞情绪平稳以后他才接上肖小莹的话，“天太晚了，这周围有人在你朋友不会有危险。”

付俞的视线下意识在孩子堆里寻找肖小莹的身影，只是那些孩子全是身高差不多的萝卜头，付俞两只眼睛看来看去开始有点眩晕。

没想到李建业又突然接话，“这几天一放学就跑回来，咋地，学校没交着朋友？”

水里的鱼因为付俞的动作不断摇摆着鱼尾，顿时水花四溅，付俞不厌其烦地打捞着，直到水里再无一片才起身将手里的鳞片丢弃。

付俞想着转身将凳子拿回店里，这会儿还没来什么人，李建业独自在后厨忙碌着，他探头望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说话。

付俞一直接到周五，这天刘姐终于开口将这副担子从他身上卸了下来，肖小莹背着书包闻言正准备哭号被李建业率先领了出去。

李建业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我们在那块儿转了转，我不是不熟悉路嘛。”

回去时刘翠花站在门前正等着两人，见着肖小莹了连忙上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孩子又折腾什么了？”

随着李建业端着鲤鱼出来，店里的香味再次上升了一个度，付俞眨着眼认真地看着面前被红烧的鱼，在刘翠花率先动筷后，又认认真真品尝了鱼肉，最后发出一声好吃的喟叹。

付俞低头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面饼，上面还缀着几颗芝麻，拿在手里还带着余温应该是他才买不久的。

后续两人沉默地将菜处理完，李建业拿着去后厨清洗，付俞坐在店外没动他撑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盯着水泥裂缝里钻出的杂草，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懊恼。

肖小莹小声嘟囔着，看着拉着他大步向前的人，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无情，只是距离像是罩在其中的乌纱，令她看不懂付俞眼中的情绪。

“奇奇怪怪。”

付俞下意识觉得这人跟自己一样，不然谁没事会守在学校门口，这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部分大妈似是见到新面孔一般视线有意无意往付俞身上瞄，他颇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一下身子面向陈怀远。

李建业见付俞突然望着一个地方愣神，跟着视线看过去认出是个熟人。

此后几天都是付俞去接肖小莹放学，可能是时间久了，那些有意无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消失，期间他也接触了圆圆，那孩子特别腼腆，总是缩在肖小莹身后看着他。

付俞搞不明白，端着碗安静地望着，随后被李建业薅过去揉了揉脑袋，然后碗里又多了一块儿鱼肉，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建业一眼将脑袋上的手拍了下去。

“好。”

陈怀远苦笑着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放到桌上，将放在一旁的百合拿起，准备走时又扭头看了付俞一眼从花束中抽了一支放在桌上。

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开玩笑，嘴角不自觉勾起，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付俞吃完准备收碗的时候陈怀远还在吃着，于是他便又坐了回去，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黏在碗壁的饭粒，又喂进嘴里。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肖小莹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说什么那些人欺负她，我看就是她逞能胳膊上还有被人挖伤的影子……”

“今天怎么过来了。”

然而实际上，付俞只是因为无聊，他每日发呆时间太长总要找点事儿做，于是李建业让他看着鱼别那么快死了。

里面俨然和外面的摆放不一样，里面的空间似乎格外的大，一排绿植树立其中让付俞有一种身在丛林的错觉，各种花卉按照高低颜色分类摆放，但店铺里的气息却并不难闻。

绿色的花梗在指尖缓缓转动着，香气上升不断在鼻尖萦绕。

付俞陷在过往的回忆里，低垂着脑袋，眼中流露出平日看不见的厌烦和恨意，只是大多被头发挡住。

陈怀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手指指了指自己怀里还抱着的花盆，点头转身进了店里。

“当然，现在室外的温度到了半夜还是太低了，店内晚上有时候会开暖光灯。”

“还有三分钟学生就下课了。”

付俞闻言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启合却又一言不发。

付俞不自觉看向自己手上沾染的泥土，难道他就这么去？

没等付俞继续低沉，丁响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屏障朦朦胧胧地传进耳朵里，他慢半拍地支起脑袋就看见丁响站在阳光下满脸笑容地望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

“哥哥对面的人在打招呼。”肖小莹的话将付俞点醒，他跟着举起手挥了挥。

镇上的小学一眼看过去就会看见那三四层楼高的教学楼，似乎镇上所有孩子都集中在这里。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李建业根本没有注意到便自己跑去旁边洗手，最后又站在那人面前望着他。

李建业不过随意一问，等不到回答便又继续手中的活儿。

付俞再次坐在椅子上望着店外的雨幕发呆，店内还散发着浅淡的蛋炒饭的味道。

他思索着却发现有趣的点已经模糊了，在脑海中只剩下这个概念。但无所谓，总比他无所事事地陷在无谓的焦虑中好。

“我应该感谢刘姐的，是您给了我一份工作。”

突然地触碰使得付俞应激了，先是厌恶地瞪了过去，随后又顺着方向毫不留情地扇去。

说完不等付俞回应，就自顾自将付俞坐着的板凳往外拖拽，付俞茫然地望着他感受到自己一点点被拉进阳光里。

“不要告诉妈妈我在学校打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另一个小孩脸上有一条抓痕，走在肖小莹身边显得气鼓鼓的，眼角似乎还有泪水。

“这是龟背竹，在野外应该也能看见的品种。”

在她絮絮叨叨的诉说中，付俞知道了那个女孩圆圆，因为身体住院晚了几天开学在学校又突然被针对。

半晌不见对面的人动作，李建业向上看了一眼，见付俞那副忧郁的样子，“哎哟，瞧我这嘴瞎问。我不会哄人，你打我吧。”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有些汗湿的额发撩起来了一些，微风吹在人身上，付俞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没有的事！我跟谁玩得不好？是我这几天懒得搭理她们！”

肖小莹拉着圆圆又急匆匆往外跑，付俞下意识想跟着一起离开，却没想到那小孩又回头对付俞说道：“我自己可以，陈老板人很好的你多认识认识！”

“前面不远有一家花店，老板姓陈，你没事可以去逛逛。”

其实付俞有自己修过，他每次只是将遮住眼睛的部分剪掉，因为看不见每次都坑坑洼洼，没少被肖小莹笑话，只是刘海总是很快又长起来。

付俞还没开口肖小莹拉着那小孩就一顿哄，脸凑过去抱着对方，见人开心了才看向一旁的付俞。

付俞并没有拒绝但也没多说什么，于是这茬就过去了。

“里面的花好漂亮啊，肯定很贵吧。”圆圆拽着肖小莹站到付俞身边，视线落在那些还未来得及收进去的花上。

而付俞手中的腊梅，只有少部分已然绽放，一路上鼻尖飘荡着馥郁花香。

店铺里并没有地方安置，付俞转了一圈最后将百合放入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里。

付俞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垂眼看去肖小莹不满哼了一下，拉着另一个小孩走到了前面。

肖小莹在付俞还在思考说什么之前开了口，他迎着陈怀远询问的目光缓缓点点头。

付俞趁着几人沉思将正面最后一块鱼肉夹进了碗里，随即才像是开心了一般看向肖小莹，这孩子说完以后可能自己也心虚，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

刘翠花看着付俞可怜的样子，自觉自己是大家长，双腿一迈往后厨走去。

“在镇上买点肥料，你瞧着好像胖了一点，挺好。”

付俞坐在小凳子上，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角落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散发霉气的蘑菇，灰暗，阴沉。

付俞先是愣了一秒。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想起付俞，便不知不觉拐了个弯儿走了过来。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应着刘翠花的话，手指又伸进水里逗弄着鲤鱼，然后再次被水花打脸。

李建业笑着没再多说，这小妮子一向脾气不好，对谁都像是别人应该让着她，估计在学校被别人教育了一顿，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正好肖小莹又端着一盆进来，三四十厘米的花材几乎将小孩的脸全挡住了，她闻言探出脑袋不满地看向付俞，“哥哥你为什么偷懒？”

“我看成，正好这阵子店里不忙，你出去转转呗。”

陈怀远笑着接过小孩手里的花盆，“你付哥哥可能只是有些认生。”

“小付喜欢花吗？”

李建业笑着将手放下，实际上脑袋还是有点晕，被为了让付俞安心不敢表现出半点。

“嘿，瞧你这开心的样子，让你跟我一起不去。”李建业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将帽子扶正，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你在学校不开心怎么没跟我说。”刘翠花终于说话。

刘翠花一个眼神小孩瞬间委屈巴巴闭上了嘴，坐在一旁玩自己的去了，付俞眼神瞥了垃圾桶一眼可有可无地摇头。

只是那些可怜的眼神都抛给了瞎子看，付俞只要接到肖小莹之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发呆，根本不在意这俩小孩干什么。

付俞站在原地看着陈怀远慢条斯理地将雨伞打开，黑色的伞面渐渐将人遮盖住，陈怀远走入雨幕又在雨幕中消失了身影。

陈怀远因刚刚付俞的动作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水杯在手掌间缓缓转动，觉得付俞像是某种反应迟钝又莫名警惕的乌龟，怪可爱的。

肖小莹突然大声叫喊着，付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侧过脑袋表示他在听。

付俞抿唇没有搭理，转身将圆圆手中的盆接过，没过多久店外的全部收了进来，外面的天色也黑了许多。

肖小莹仰着笑脸看着付俞，小手拉着袖子晃了晃，付俞点头应下了。

肖小莹靠着她妈妈悄悄冲付俞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了对他的认可，可付俞满脑子都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突然眨巴眼睛，现在都容易眼睛进灰吗。

“下次去。”

刘翠花帮着肖小莹理着鱼刺，小孩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几个大人吃的直点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每天那些没事儿干的时间，空虚不断将他吞没，他只能盯着墙壁、地面，熬过那不被人需要的一分一秒。

对面付俞松了一口气，干巴巴地说道：“没注意到你。”

这附近的人都相互熟识，付俞在其中只是个外来人员，即使那些人的视线都是躲着藏着，他还是发现其中若有若无的审视怀疑。

丁响眼神不自觉往店里瞟了一眼，显然刚刚那幕被他看见了。付俞等着他问，结果人又开始讲别的话题。

肖小莹在周六会补习数学，补习班那地方付俞跟着去过一次，就在她们学校附近，当时肖小莹拉着圆圆和他格外气闷，吐槽了好久。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嫌弃。

肖小莹随手一指将所有人注意力全部引到了付俞身上，他的筷子刚伸进碗里，闻言疑惑地抬头，不知道这小鬼又在胡说些什么。

刘翠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付俞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闷闷不乐，“我惹他不高兴了。”

付俞将硬币捡起放进口袋，视线却不自觉看向那支百合，花枝的尾部已经被处理好，现在只需要放进水中便能一直绽放散发香气。

刘翠花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见付俞又守在盆前望着那尾鱼，心疼得紧，只以为这孩子是馋了。

付俞沉浸在思绪里，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反而令他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捂着耳朵看向身后，正好对上陈怀远满是笑意的脸。

才迈出去的脚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付俞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视线不得已又看向身边形状各异的花材上，直到身前多出一杯水才愣愣看向陈怀远。

明明刘翠花根本就不会管吃零食的事儿，但这俩小孩就宁愿在冷风中抖着肩膀鼓着腮帮子吃，付俞站在一旁看了看四周早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家长，觉得是时候回了。

“……”

“你留着干什么？当宝贝呀！”肖小莹大剌剌问付俞。

付俞有限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这种和朋友摩擦后继续相处的经验，在以前只有忍气吞声，此时他感到格外迷茫，就算李建业没再说什么，但这事总归是他错了。

“要吃多久？”

街边有很多小孩子玩耍，一阵阵从街头跑到街尾，有两个缩在一棵树

许是他盯的时间太久，对面陈怀远抬头对上了视线，俊朗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眼中的温柔还未散去此时。

春雨淅淅沥沥最终在二月尾结束。

他在树下站地笔直，殊不知身后还有一人看风景般正看着他。

可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完全是在给瞎子看，付俞不是看着锅里就是望着碗里，反正就是不看她。

李建业举双手赞成，刘姐更不会反对，于是这事还没等付俞拒绝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

付俞闻言终于抬起头来，视线移向肖小莹，却被那孩子不开心地瞪了一眼。

丁响一时间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你笑起来比我妈好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晴。”

周末时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付俞从早上起来打扫完卫生，还没歇又开始跟着李建业一起择菜，街道上不断有行人来往，付俞不经意抬头发现丁响正站在不远处端着碗吃饭。

“很好吃。”

可能还觉得气势不够，刚刚边说边站在了椅子上，他都不敢看刘翠花的表情。

付俞拿起放在鼻子闻了一下，张开嘴咬了一口，饼子里面包着酸豆角，又香又脆的。

“你真不通人情，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会害怕的。”

“又不听话？”刘翠花女士直接上手揪着肖小莹的耳朵，手动给她堵上了嘴。

操着锅铲火光映照在脸上，在皮肤感到灼热之前盛起，做好端出去后，付俞又转身回到了厨房。

付俞紧紧捏着饼子，小口小口吃着，仰起脑袋冲他笑了笑。

第二天付俞还在门口帮着择菜就突然被李建业一把拉了起来，长手一伸将他手里还握着的菜叶子拿了过去，“马上快放学了，你早点去学校门口等着去。”

付俞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我能搞好。”肖小莹似是看不下去在这么严肃的氛围下还有人打闹，瞬时从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李建业准备夹走的菜抢走。

肖小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小心瞧了瞧身边的小孩，随后才开口说道：“她爷爷晚点才来，我多陪陪她。”

“什么时候回去？”

“你呢，每天都要接肖小莹放学吗？”

付俞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心想陈怀远真是个细心的人。

等他实在没事儿干了以后才将自己的碗收进去洗了，又在厨房磨叽了一会儿才探出半个脑袋观察陈怀远的情况，见人埋头吃饭又缩了回去。

刘翠花知晓原因后反而对付俞更加怜爱，原本摸向他脑袋的动作硬生生停在半空，后又笑着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

“每天都要将外面的收进来吗?”

在这里也有两个月了，每周的工资付俞都好好攒着，现在那个钱包已经快装满了，每次刘翠花算账的时候还喜欢从里面拿几个硬币让他去买零食，跟哄肖小莹没什么两样。

李建业被他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过他肖小莹学校在哪里，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拉着付俞往街道前走了几步，指着前面的店铺开始指路。

说完肖小莹去拉付俞的手，指尖触碰的一霎那，付俞下意识甩开了，眼中是满溢的恐慌。

背后不断冒出冷汗，付俞走时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人一眼，拉着肖小莹埋头离开，就像一个落败而逃的罪犯。

店外肖小莹的身影缓缓接近，将杯子放到一旁，陈怀远从桌角还未收拾好的花材中找出枝白腊梅递给付俞。

付俞抬手揉了揉脸，将那些负面情绪收起，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还没起身丁响就将手里拿着的那袋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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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俞耳边全是小孩子闹哄哄的声音，时不时就有一声尖叫在不远处响起，等他反应过来时陈怀远早已不见身影，他随意看了一圈又将注意力放在出校门的萝卜头上。

付俞守在店前看着面前的大盆，里面是李建业的战利品——一条三斤的鲤鱼。

“你不是来帮忙吗，肖小莹都已经抱两盆了。”陈怀远自然地看向付俞，话语间带着几分常人察觉不到的捉弄。

付俞的戒备装作没看见，说完又自顾自将百合拿起欣赏。

现在付俞看着丁响利落的短发，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圆圆，你爷爷应该快到了。”

“啊。因为刘姐比较忙。”

“圆圆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我就是看不惯！”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放学铃声响起，一段旋律在扩音喇叭的播放中似乎有些失真，付俞迟钝地望着那台喇叭看了一会儿，几乎是下一秒各个教室门全是蜂拥而出的小孩子。

陈怀远毫无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付俞日常上，前两天他出门看见付俞跟着两个小孩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肖小莹撇着嘴，心虚地看了她妈妈一眼，手藏在桌下抠弄着衣服上的饰品，还没等刘翠花询问就见她红着脸大声否认了。

付俞静静听着，手指放在桌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角。

陈怀远的声音偏清润，在人耳边说话时微微压低又多了一丝沙哑，显得格外性感，若是常人可能都会捂着耳朵脸红，可付俞只是下意识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付俞站在街道的树下视线从教室看到近前的垃圾桶，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他似乎只读了几年小学，但到底是几年级已经忘完了。

付俞看着那些花草觉得陈怀远确实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这个小镇只有他像是突降其中的云彩，同他，同丁响亦或其他人都不一样。

付俞点头没等他再催就迈开腿走了，他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学校，结果经过拐角那家服装店后只看见一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道路，缓慢眨了眨眼睛，付俞回头望了一眼又继续前进。

付俞伸手捏住扫到衣袖的叶片，一片摸起来还比较厚实，叶形也是那种心状卵形，样子看起来像乌龟，付俞停住脚步研究了一下，还没等他将手收回来身后陈怀远站了过来。

他无可无不可地站在一旁，等到天光快要暗去时上前拉着肖小莹离开，那小孩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挥手。

陈怀远注意到他的抗拒，失笑着与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视线落在付俞的手指上。这小孩明明看着像是个娇生惯养的皮相，可纤长的手指上是一道道伤痕，掌心似乎还有薄茧。

这人身上穿着米色的大衣，里面立领的毛衣正好卡在喉结处，付俞的视线不自觉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又看向陈怀远的脸。

肖小莹跳出来否定了圆圆的话，随后就开始讲刘翠花生日那天她买了什么花，后续付俞并没有听进去，脑海里还回转着肖小莹说很便宜那句话。

付俞手里被塞了一张钱币，他猛地抬头，松开钱想还给刘翠花，“不用，我也没干什么。”

“哎哟，小付你这么喜欢啊，杀了晚上吃吧。”

“喏，这是辛苦你接肖小莹的奖励。”

“当作你辛苦帮忙的报酬。”

“现在不咋忙，你出去转转，顺便帮我看看肖小莹那兔崽子有没有乖乖待在补习班。”

其实接肖小莹放学也挺有趣的。

大概是付俞态度过于诚恳，刘翠花眼神一转将钱收了回去，心里却又禁不住地心疼，怎么会有这么听话惹人疼的孩子呢。

付俞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又牵扯到早已死去的陈修和那些腌臜事。

手腕被拉得有些疼，肖小莹小声吸气，以为自己惹人不开心了，抬起脑袋看着他表情，“我没有说你坏话，哥哥你也是很好的人。”

李建业脑瓜子嗡嗡响，他捂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付俞，妥妥一副被渣男辜负的无辜样，虽说他确实让付俞打他，但没想到人下狠手。不过他很快就消化了脑海的震惊，对面付俞满脸无措地望着他，才生出的一缕羞恼很快散去。

于是肖小莹打抱不平跟别的小朋友打了一架，还好没被老师发现，只是原来一起的朋友因此开始疏远。

他站在一旁如坐针毡，被打上疑似人贩子的标签，在那种氛围下付俞只觉得天越来越闷，压在他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老板，我们来给你帮忙！”

他无声啊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回复，实际上他根本没听进去。

付俞站在外间看着两人交谈，视线时不时转到他身上，手指无意识抠了起来，直到刘翠花走出来他才惊觉自己抠流血了，连忙放到嘴边舔了舔。

他眼珠在眼眶中慌乱地转了一圈，又不自觉看向陈怀远，见人再没其他表情松了口气。见人没有其他要求便飞快溜进厨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陈怀远望向他揶揄的眼神。

“她们想玩。”

“平时方便吗？”

肖小莹挥舞着双手，表情变得激奋，丝毫没察觉自己妈妈敷衍的笑。李建业只是扑哧笑了一下，没搭话，于是她又将目光看向付俞想要得到允许。

陈怀远见付俞有些急躁地在原地踏步，出口安慰两句，见人没心思闲聊便率先告别离开。

并没有让付俞找太久，很快他就看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牵着另一个小孩儿走到付俞身前，绑头发的是鲜红色的发带，肖小莹走来时发带在脑后不断飘起，这种鲜明的颜色很难让人看不见。

付俞想来想去又开始盯着眼前的地面开始发呆，直到圆圆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上，付俞才有了动作，这两个小孩一时半会没有回家的可能，于是付俞带着孩子穿过了街道。

这条鱼已经在店里养了几日，水里开始变得浑浊，甚至漂浮着几枚脱落的鳞片。

刘翠花也曾悄悄询问过肖小莹的情况，付俞都装作不知道糊弄了过去，确实他也不清楚肖小莹那天说的话有几分真，付俞对此没兴趣也不准备探查。

“看不出手劲儿怪大嘞，哈哈哈没事我脑袋比石头硬，不疼。”

“我都说了今天我妈不来接我，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怎么和他认识的，我在这块儿都住了二十几年大部分人都能聊两句，就那小子倒是眼生。”

早先他也认为鲜花很贵，尤其陈怀远的店面看上去比其他布置地更精致几分。

就这样，付俞认认真真盯了这条鱼两天，每当水里有鳞片就要捞起来，甚至还煞有其事给鱼喂了饭粒。

付俞出门时手里攥着那枝腊梅，肖小莹见着了大叫一声，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直到陈怀远给了她一枝洋甘菊才罢休，拉着付俞的袖子笑嘻嘻地同他挥手再见。

这天几人走着走着撞见了陈怀远，付俞隔着一条街观察着，那人正站在店外将花草往店铺里收拾，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围裙，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时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温柔。

付俞的视线从他身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到了他身后那开得如火如荼的鲜花，有好些他说不出名字。

“你要回去了吗？”

桌面上还插着上次陈怀远给的那支百合，只是此时花枝早已经枯萎只剩下褐黑色的枯枝，肖小莹注意到他的视线上前拿了出来，皱着鼻子嫌弃地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付俞眼中的光坚定了几分，站起身将那五十块钱放到刘翠花身前。

等到啪地一声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喏，看见那个转角没，拐个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学校了，路线很简单。”

“我要晚点回家，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