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接孩子吗(2/10)111 夏时困鸟
付完钱走出店付俞才看向陈怀远,这人脸上的表情一如之前没有丝毫改变,柔和的眉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谢谢你带我理发。”
“不喜欢。”
付俞不动声色移动着位置,将凳子用脚勾着往一旁挪。
明明人是笑着说的,但听的人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刘翠花眼中满是心痛,叹息着拍了拍李曦的手,扯着唇换了话题。
付俞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糖,拆开放进嘴里,酸甜味。
不知道是那个阿姨手法太温柔,还是他最近太过疲累,洗发过程中便睡了过去,最后迷迷糊糊随着声音站起身坐回外间椅子上。
举着包装袋,嘴里不断吸着气小声说道:“给你分一根,别给我妈说。”
这些日子付俞总是想起陈怀远提起的那碗蛋炒饭,只是久不见他来,就连有时接肖小莹放学也只见花店挂着歇业的牌子。
即使付俞不愿听,那些声音还是传到了耳朵里,李曦在刘姐的询问下说着自己的经历。
肖小莹在周六会补习数学,补习班那地方付俞跟着去过一次,就在她们学校附近,当时肖小莹拉着圆圆和他格外气闷,吐槽了好久。
她总是较旁人晚一些到店,最后走的时候会说一句多谢,声音十分轻柔,每次还未在耳畔流转便消了音。
实在不是刘翠花惊讶,付俞皱着眉头眼中没有一点光彩,明明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总是沉默寡言。
李曦再次来了店里,比其他食客更早,付俞坐在外面跟着刘翠花扒蒜,后背仍能感受到时不时的视线停留,他皱着眉感到一阵无奈。
他被困在梦里吓了一身冷汗,此时脖颈间一片湿冷,店里没有时钟付俞不清楚时间,看这大雨今天应是不用开店了。
付俞收回视线跟着说话的阿姨走到里间,一处狭小的空间,里面还飘荡着洗发液的气味。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转转。”
后来客人渐渐多了一些,付俞也就没再在意李建业和刘翠花两人不同往常的视线。
门外陈怀远拿着把黑伞垂眸看着地面,似乎见付俞没有动静便又抬手轻轻敲击着。
甚至和李建业混得也能说上几句话,其中肖小莹最喜欢她,觉得她每次穿的衣服都极好看,在李曦给她绑了几次头发后更是时不时在付俞面前夸她。
陈怀远侧身指了指已经落在身后的补习班教室,这会儿孩子刚刚下课一窝蜂跑出来吵闹着,付俞闻言才茫然地啊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石子。
付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原路返回,他知道身后陈怀远仍在看着,又像是数着秒数般地突然消失。
“阿姨的手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厉害。”陈怀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耳边的交谈声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隔了很远。
“哎哟,小孩子面皮薄,姐给忘了,不看不看。”
付俞瞧着那人脸上更加明显的笑,有些气闷,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被捉弄了,陈怀远根本就是开玩笑的,自己却当了真。
付俞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到那只老鼠咽气无论怎么戳都不会动时才离开,他想到困在山林里时老男人想吃肉了就去外面捉老鼠,当着他的面扒开毛皮,然后扔在他身前让他弄熟。
“总要相处看看,人姑娘天天过来转也不是办法。我长的也不差呀,怎么没见有人追我的。”
他只能做到不讨厌,再多的没有了。
“那下次给我做蛋炒饭吧,作为谢礼。”
“谢谢刘姐的糖。”
“准备去补习班。”
镇上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唯一让两人轻松自在的点在于两人对镇子都不太熟悉,付俞极少出门只对极少数两条路熟悉,而李曦则是久不归家如
他微微张开的眼睛无声地望在一处,陈怀远似乎在耳边说着什么,但他太困了,没过多久一只手落在头上随后剪刀的咔嚓声响起。
陈怀远又是一声道谢,付俞没应他,坐在对面撑着脑袋看着他吃饭,耳边只有咀嚼声,他看着看着眼皮便耷拉了下去,没过几秒又会睁开看着对面的人。
付俞闻言看了一眼,那姑娘脸上满是对当时落魄的调侃,将其中的艰难掩埋。
付俞跟着陈怀远走到理发店,店门外放着一个已经发黄的木牌子,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洗剪吹的字样,后面缀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老男人煮了肉,连吃了三天,付俞昏迷在床只得到了几口肉汤。
旁边的大叔已经离开,那位理发师傅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打瞌睡,付俞身上的围衣也解了下来,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手小心触碰着发丝,上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味道,残存着吹风机的余温。
那天晚上付俞被野猪顶出了二里地,身上的骨头断了三根,躺了许久才能下床。
付俞移回视线,盯着手里的蒜想起以前,山里夜间有时候会有野猪出现,老男人住的屋子离人远,冬天山里没吃的野猪跑进了家里寻食,老男人看见拿着刀,自不量力地想杀猪食肉。
途中小雨下个没完,心烦的很。
“我关门了。”
李建业似是在自说自话,慢悠悠又走进了后厨,肖小莹跑去了外面没再往跟前凑,付俞想着肖小莹的问题开始思考。
“理完发人都精神多了,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儿。”
付俞抬头看着陈怀远,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到店的时间总这么与众不同,下意识拉开距离转身便往店里走去,那把还未展开的躺椅还靠在一旁的餐桌上。
街边有很多小孩子玩耍,一阵阵从街头跑到街尾,有两个缩在一棵树下不知在看什么,付俞看了一眼走出去一段距离又转身走了过去。
“记得约定,早些回去吧。”
付俞转动眼珠无声瞧了他一眼,随后自暴自弃般说道:“我想理发。”
那天突然接到电话家里老爸生病住院,他只得暂时在这儿照顾着。
咚咚。
站在街道上,这次阳光终于直白地照射在付俞的脸庞,再无发丝的遮挡,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心里对陈怀远感到一阵别扭。
付俞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呆愣地望着门外黑沉的天,眨眼间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好半晌付俞才有了动作,将不自觉攥住的毛毯松开,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褶皱。
一直空闲到了下午付俞准备将门关上,外面小雨淅淅沥沥似是没完没了的,想着早点休息,他才将躺椅搬出就有人敲门。
男人温声细语地询问着,像是在引导突然闹脾气的小孩,两人无声对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陈怀远身上的味道在微风中飘向付俞面前,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小孩子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目的,直白得很。
付俞瞥了一眼满是红油的辣条,散发出的味道确实有点香,但他吃不了辣摆手拒绝。
“来四个包子,两杯豆浆,一根玉米。”
那只老鼠被分成几块儿煮成白汤最后全进了老男人的肚子里。
付俞朝门口走了几步,微微歪着脑袋瞧着门外的人,一时之间并没有要过去开门的想法,视线从沾着水珠的发梢移到那人的脸上,陈怀远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困倦和疲惫,听到付俞的话也没生气只是又轻轻敲了两下。
他收回手,视线略过饭碗,发现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付俞站在一旁看着理发师傅不断运动的手,另一只拿着一把细齿小梳子时不时梳理头发再一一剪短。
她猜测着可能李曦的口述引得这孩子想起伤心事了,在心里叹气上前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放在付俞手里,那是一颗彩色包装的糖果,和昨天陈怀远给的一模一样。
付俞用舌尖拨着糖果在嘴里滚动,进店拿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一个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的姑娘,因为家里还有弟妹早早出了学校,在社会中打拼的辛酸变成一个个故事玩笑似的从李曦嘴里吐出。
更不要说肖小莹还站在脚边不断哇哇哇地叫着,付俞知道他们是在哄自己开心,便也顺着意思笑了起来。
付俞朝着她点点头便走到了里间,很快外面就传来肖小莹哭喊的声音。
没等付俞开口陈怀远又自觉向后退开距离,付俞那股无处发泄的焦躁硬生生憋在了心口,惹得他颇为郁闷地瞪了那人一眼。
在付俞爆发的前一秒陈怀远的动作停了下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个肖小莹。
其实也当不得什么,但突然得了夸奖心里就是咕噜噜往外冒泡,开心得不得了。
一些没继续读书早早打工挣钱的,看着付俞总会凑上去油嘴滑舌地调戏几句,惹得人频频冒冷气,他总是不惯会应对这种场面。
肖小莹因着他的动作猛地一下往后窜去,小脸上满是惊恐,“我不行!我还是个孩子!”
那张饭桌上放着一颗糖果。
“你喜欢下雨天吗?”李曦穿着一件单薄的春衫,肩膀微微向内扣着,少见地将头发绑了起来只是脸庞仍旧有许多碎发。
打招呼的次数多了才勉强会多说两句,“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蛋炒饭很好吃。”陈怀远将碗往旁边推开,桌面发出摩擦的声响将付俞从回忆中拉出。
“昨天有人来吃饭了吗,我看你在桌上放着钱。”
自那以后李曦来得更加勤了,不再如以前一般只过来吃饭,反而没事在店里坐着和刘翠花聊天的时间多。
“没什么苦不苦的,都是这么过来的,瞧我怎么又说回来了,惹婶子伤心了。”李曦嬉笑着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
指骨敲响玻璃门的闷响使得付俞猛地转头看了过去,这意料之外的声响确实吓到他了。
老头睡在中间位置,靠门的床位是空的,靠窗的倒是睡着人,他一开门就闻见里面闷着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酸臭味,在门口停留了几秒才走进去。
春季悄然结束。
陈怀远从简陋的招待所楼梯走出,眼中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困意,在清晨的冷气中打着哈欠,随后缓缓踱步到早餐店门口。
店里的客人稀稀拉拉占据着一两张桌子,大多都是熟客,只有一人是最近才眼熟起来。
付俞神色淡然地将手指在衣服上擦拭干净,转身装作疑惑的模样看向陈怀远。
刘翠花笑着哄付俞,又将话题扯到昨天他一个人给客人做饭的事儿上,话语中多了几分开心。
城里还未到七点大街上便有了人影,早餐店朦胧的烟气徐徐升起,又消散在高耸的绿化树巅。
其实有时付俞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很了不起,他想着那些受饿受疼的过往眼中含着几分嘲讽。
付俞因这直白的夸奖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付俞抬手指了指她,没吭声。
他抿着唇抠了抠指甲,余光中发现陈怀远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而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减付俞开始感到焦躁,牙齿不自觉咬着软肉强忍着不适。
这个说法很荒谬。
“瞎嚷嚷什么呢,你哥哥跟你开玩笑呢!”
好在那些人并不会一直兴趣高涨,闹了两天便散了,只有李曦时不时还是会来店里刷刷存在感。
李建业手贱还想摸摸,随后想起什么又僵硬地收了回去,刘翠花注意到没说什么,只是逮着人一顿夸,弄得付俞格外难为情。
付俞抬眼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自己出去散心便点头同意了,正好他想把头发理了。
吃了这么多天进度为零,她不免吸吸鼻子撇嘴,出门回家。
李曦知道自己还不得人喜欢,只一个劲儿和刘翠花闲聊,时不时给人逗得笑出声。
陈怀远这次手里没有再捧着花束,当然他什么都没拿,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在他的笑脸上,似乎只是偶然遇见,付俞隐去眼底的焦躁摇头。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吃?”
肖小莹哭号完顶着那张辣红的嘴巴趴在空桌子上玩,等到人都吃完走得差不多了,几人将付俞围在中间,脸上的笑容格外诡异。
她并没有待多久,似乎就是为了帮忙扒蒜来的,刘翠花跟她聊了一会儿,现在看人越发喜欢,觉得那孩子脾气好,同付俞很合适。
那时候做饭都是拿着米煮粥喝,老男人不愿种田,时不时卖点柴从别人家买点米,吃不了饭,只能喝粥而落到付俞手里时就总剩下只有几颗米的米汤,要不是那些婶子不忍心时不时塞个馒头鸡蛋的,他早饿死了。
本来他已经走到了家附近,但突然就想起付俞的蛋炒饭,不待他多想脚下的方向已然变了。
原本同李建业尴尬的氛围也消失了,他在后厨炒了几个菜几人吃了起来,饭桌上仍旧是以前自然的闲聊氛围,付俞时不时接上两句。
这时到了店里,陈怀远才突然有种猜测——付俞可能一直都睡在这里。
自从付俞换了发型镇子上的小姑娘都喜欢往这条路走,反而使得店内多了一波新的客源,刘翠花和李建业没少因此啧啧称奇。
自那以后他的确发现这个姑娘来的次数变多了,那些时不时扫向他的视线总是隐蔽又迅疾,只是付俞之前被各种视线注视久了多了几分敏感。
然而脸上的满意再瞥见付俞时瞬间隐去了。
身后陈怀远的声音响起,付俞步履未停,等收拾完出来时已不见人踪影。
付俞站在门侧看着外间天空黑沉沉的云,才将下午就刮起了风,他本想说明天不必再来但又觉自作多情,索性继续沉默。
“头发似乎长了一些。”
血了,连忙放到嘴边舔了舔。
“以前在山上砍柴划伤了。”
“一碗蛋炒饭,谢谢。”
李建业从门口走进拍了拍小孩的脑袋,笑着戳了一下肖小莹脑门。
他不该这样回避别人的心思。
小孩一脸得意地说道,似乎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付俞不动声色地点头然后回到店里,里面刘翠花正坐在最外面的椅子上,显然刚刚的话都已经听见了。
陈怀远轻手轻脚将一旁的座椅搬放到床边,望着床上的人开始等待。
她似是当了真,像看怪人一般瞧着他,远远站着生怕付俞打她的主意。
他抬头愣愣地对上陈怀远的目光,就如那日陈修带着他买衣服时看见的一样,似乎生活中没有苦楚,所有人都在阳光下。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睡在店里了,没有谁会在饭馆睡觉,也没有人会一直没有住的地方。
付俞低低应了一声垂着眼进了后厨,心里想着这次放几勺盐比较好,但最后还是没捉弄他,端着正常的蛋炒饭放到陈怀远面前。
付俞没有回头沿着街道慢吞吞回到了饭店。
“他没不高兴,你李哥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别瞎想哈。”
这时陈怀远看着付俞似是有些不情愿的小表情,心里那些烦闷散了许多。
他一边思索着找房子的事一边准备早饭,一时间多了一股生活的动力,可是找完房子之后呢,付俞想不出来之后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他仍是要在这里工作的……
付俞看着他八卦的模样失笑道:“什么情况都没有。”
约莫到了中午,那阵雨歇了下来,付俞看着天便将店门打开了,只是没想到还会有人过来吃饭,付俞站在桌前听着人点菜脑子嗡嗡响,着急又不好拒绝,没有那家店会将客人往外赶。
他们对此现象极其看好,觉得是向外交友的一步,有事没事就向付俞传输恋爱的好处有哪些,一直到付俞有些恼了才消停,但还未放弃八卦。
幸好也只来了那一个人,付俞现在厨艺较之前好了一些,可能也是因为有时李建业忙不过来拉着他帮忙掌勺,镇上的人只要菜不是特别难吃都能接受,一次两次后付俞确实学到了些。
店里坐着几位客人,似乎都对此司空见惯,付俞见李建业端出一盘菜放在台子上,上前端了起来抬头见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没等听见在说什么就往左手边一桌指去。
屋外雷声一道道响起,闪电便如烟花般不断绽放又熄灭,付俞默默将头埋进毛毯里,但此时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在心里数着那雷声,一直数到二十一,雨声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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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俞干脆地转身往里面走去,不再与她多谈。
其实付俞从没关注过,这天也只是因为肖小莹突然提及说那个女孩喜欢他。
“我就是觉得应该夸夸你,谢谢款待。”
他说不出奇怪的点在哪儿,但此时他俨然成为了八卦的中心,刘姐看着他们的视线就差拉媒了。
事出突然,陈怀远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不想再睡那环境嘈杂的招待所,便乘着班车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回了镇上。
后来野猪被惹怒向他撞去,付俞缩在墙角不敢出声原本想跑出去叫人,但门口被堵住根本走不出去,老男人见势晓得惹了麻烦,绕过桌子就往外跑,拉过一旁跟着想跑出去的付俞往后推去。
陈怀远将伞放在门口,选着靠里的桌子坐下,至于那张躺椅早在他到店时就注意到了,他看着付俞搬着躺椅放下才抬手敲门。
陈怀远打开玻璃门率先走了进去,瞬间一股难言的味道迎面扑来。
“怎么这副苦样子。”
刘翠花今日送了肖小莹去学校就来了店里,同时和李曦正好撞见,两人还聊了两句,此时刘翠花一边瞧着那坐在里面的姑娘一边询问着付俞,可眼中分明只有对当下人事的好奇。
陈怀远说完话扭头见付俞凑在那边一脸认真地看着,眼中多了一丝笑意,那一眨不眨地模样引得理发师傅都抬头看了付俞一眼。
付俞静默地躺在躺椅上一直到肚子饿得叫了起来,才起身将东西收拾到角落,探身将放在桌上的外套穿上,在店内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将灯打开。
没见过做坏事躲自家门前干的,这小妮子胆子也不知道是大还是小,付俞顺着肖小莹的意思站在边缘,防止被店内的人看见。
“先去洗头。”
里面只有一位大叔在理头,地面铺满了细碎的短发,陈怀远站在里边跟坐在沙发上的阿姨交谈着,付俞只是扫了一眼又看别处去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抬手将脖颈间的汗拭去,拉着毛毯又缓缓躺了回去,侧身看着店外被雨幕遮住的世界,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姐姐那么好看,你不喜欢吗?”
她本是回家看留家读书的小妹,送孩子上学一眼便看着了这冷漠忧郁的帅哥,多方打听才来到这家饭店。
付俞一直保持着半梦不醒的状态,直到吹风机的风筒声响起,才恍似惊醒般在椅子上动弹了一下,他茫然地看向镜子里自己干爽利落的短发,下意识垂下了眼睛。
中午阿姨提着东西到医院看老头,本来一直瞒着她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现了,拉着陈怀远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让人回家休息,说是那里有她照顾着。
因为肖小莹的宣传,李建业一见那姑娘走了就凑上前。
付俞迷迷瞪瞪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轻声嗯了一声,手顺势往脑袋上摸了两把,他头发向来长得快,似是要将那没有补足身高的营养都堆积到头发上去。
“怎么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朋友,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他凑上去站在小孩身后看过去,发现他们在看一只老鼠,那只老鼠被夹断了腿,身上灰色的皮毛破开一个洞,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付俞身上穿着刘翠花帮他买的长袖短衫,跟打扮自己女儿一样为他买着合身的衣物,有时候他也会恍惚自己的妈妈可能也就如此了。
“昨儿我猜着应该没人就没来,还是你当事儿,真能干!”
李曦先开了口,露着笑脸说地似乎格外轻松,视线轻移,付俞还是看见她紧张攥着绘本的手指,在那人笑容快消失时应了声好。
付俞抿着唇看了几秒才上前将门锁打开,玻璃门才将拉开外面潮湿的水汽瞬间扑面而来,夹杂着陈怀远身上清浅的香皂味。
他硬着头皮去后厨准备,原本没想到这天会有人来一点准备都没有,所有一切都是先处理,紧赶慢赶付俞端着菜交了差。
这家店只有两把供理发的椅子,镜子前摆放了几把梳子和剪刀,耳边咔嚓咔嚓声不断响起。
一阵惊雷,黑沉的云层中炸开一道光,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响,空气格外闷,让人没有任何动身的欲望,只想睡在那里天荒地老。
那边欢声笑语,付俞一人埋头苦干。
“瞧瞧,这大小伙子多俊啊。”
在这里也有两个月了,每周的工资付俞都好好攒着,现在那个钱包已经快装满了,每次刘翠花算账的时候还喜欢从里面拿几个硬币让他去买零食,跟哄肖小莹没什么两样。
肖小莹正蹲在角落吃辣条,可能是怕她妈妈骂,小嘴红彤彤也一直没停,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见是付俞才又放松下来。
付俞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块破开毛皮的鼠肉,神经质地啃咬着拇指,一直到身后被谁轻轻拉了一下才猝然停下脚步,不断啃咬的手指破了一个口子,一点红留在上面。
李曦再次来店的时候手里拿着本卡通绘本,坐在桌上和肖小莹一起看,付俞一直等到肖小莹看完跑出去玩才走上前。
刘翠花知晓原因后反而对付俞更加怜爱,原本摸向他脑袋的动作硬生生停在半空,后又笑着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
他不喜欢李曦,也不讨厌。
很不要脸的要求,可付俞还是应了下来。
但付俞确实要解决这件事,整个店里的人都知道李曦的心思,虽然从不会对付俞要求什么,但他知道那些人都有撮合的想法,李曦就像从土地里顽强生长出的小草,坚韧善良。
付俞原本憋着的气又呼了出来,他抬头看向陈怀远,那人脸上依然是那副让人气恼的表情,手指抬起指着付俞左边侧脖子说道:“这边有两根碎发。”
那两个小孩拿着棍子时不时戳一下,见老鼠动一下才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看着老板分装系紧递到手里,给了钱,又转身向另一头街道走去,转角没多远就已经看见了医院的建筑,陈怀远轻车熟路地来到病房,老头还没醒。
付俞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敛下,站起身收拾碗筷,不敢再看陈怀远的脸转身疾步离开。
刘翠花从兜里又拿出一把,直接塞进付俞口袋里,“人陈老板给的,送孩子遇见被塞了一大把。喏,放口袋,别吃多小心长虫牙。”
“……作什么夸,这顿就当上次说好请你的。”
他有些开心地哼着不知名的调调,眼中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小得意,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徐不疾。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明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噩梦,明明这段时间都过得很好,可只因为一些小事,他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厌弃和无止尽的焦虑中。
那是一位岁数不大的姑娘,齐胸的长发总是如瀑般披散在每日都不同样式的衣衫上,一双大眼睛总是直白地盯着人看。
付俞拾起放在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剥开放进嘴里一股水果的味道,舌尖将糖果拨来拨去最后鼓起一边脸颊,好看的眉眼透出几分疑惑。
“那你刚刚走过了,肖小莹刚刚下课已经跑回去了。”
明明前一天打雷闪电那么大阵仗,可第二天仍然是个晴天,只能从潮湿的路砖和湿润的泥土中看出昨天的迹象。
李曦站在原地傻了,她本想走苦情路线打动这个冷酷小帅哥,没想到人这么绝情。
付俞一时未察呛了一下,皱着鼻子缓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我还记得当时没钱吃饭,买了半斤馒头一瓶老干妈,想混一个星期过去,但没想着那破屋子老鼠多,一觉醒来就看见老鼠在跟我抢吃的,气得我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馒头,想着怎么都不能便宜那死老鼠。”
李曦的笑容很快又再次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眯起的眼角都带上了几分雀跃。
“午饭过后我妈肯定会往我书包里塞水果,到时候不就被发现了,所以现在吃掉最保险。”
只是还没等付俞开心多久,就见坐在里间的李曦突然蹲在了旁边,伸出手帮着一起扒蒜。她穿着一件湖蓝的外套衬得她雪白,一双黑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向付俞时又多了几分羞怯。
“现在不咋忙,你出去转转,顺便帮我看看肖小莹那兔崽子有没有乖乖待在补习班。”
阳光徐徐洒在地面上,路边的树枝在小孩子一阵摇晃中发出簌簌声,随着脚步不断有小石子咕噜噜地滚动着。
那头野猪最后还是被老男人喊着人一起杀了,人们说着笑着拿刀分肉,那时付俞还躺在低矮的土坡下疼得人事不清。
“除了看肖小莹,你还想干什么?”
“啥子情况。”
付俞抬眼看着她点头,“您别看了,怪尴尬的。”
“太甜了。”
掀开围帘老头缩在上面,睡着也是皱着眉头,整个人睡在床上似乎格外不安稳,医院的单人床太小勉强塞上了个身长体重的中年男人。
付俞手指上的伤痕深浅不一,其实大部分他已经记不得是因为什么弄伤的,总不是砍柴,做饭,被那破屋子里不知哪处的边角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