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了，静谧的空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

郁白捏捏裤缝，说：“还好。”

郁白难以全神投入到拼乐高的动作中，总觉得背后的视线若有实质，害得他腰背绷直，不敢松懈。

“郁白。”郁白轻声回答。

孙华不着痕迹地露出厌恶的表情，挥开面前的二手烟，说：“我俩是同班同学。”

“嗯。”郁白点头，忍住没去看夏序怀。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外面太热了吗？”舒绘擦擦手，用手背贴他的额头。

郁白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丢人，但开口说话时还是带了一丝颤抖：“我、我没事。”

夏序怀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说不上冷漠，但郁白却直观地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下午快两点的时间日头最毒辣，兜头的热意淋下来，让夏序怀不悦地皱起眉头。倒是郁白觉得很“暖和”，脸颊被晒得微微发热。

郁白差点同手同脚，一边走过去一边叫人：“叔叔，阿姨。”

“我突然想到，”夏序怀顿住脚步，转头揶揄地看他，“有个小朋友还在长个子，不吃肉好像不行。”

郁白伸手摸摸收纳盒，推它离自己近些。他抱着怀里的小熊，盖好被子，手机里仍然播放着歌曲，就这样慢慢睡去。希望能一觉到天明，什么噩梦都不要做。

夏序怀没说什么，带着他径直回了卧室。门一关上，郁白突然无端紧张起来，他肩上的书包还没摘，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

郁白呆滞一瞬，说：“……哦。”

“这个成绩是他应该考到的，毕竟他比你们多学了一年。休学之前就是年级第一，复学要是退步了像什么话。”许仪露出满意的神情，好像她这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亲自确认自己儿子的学习成绩没有退步这件事。

“高兴！”郁白难得这么情绪外露，他连连点头，接着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请你吃饭，吃什么都行！”

他把“能”字咬得有些重，听得郁白本来就没怎么消下热度的脸再度攀上些红。

两人的手一直没松开，郁白额头抵着夏序怀的胸口，另一只手偷偷抓住他的衣角，闭眼嗅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何纪掏出手机打开，递到他面前：“让你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小怀。”

“那快去小怀屋里歇着，我菜还没开始炒呢，得等一会。”舒绘挥手赶人。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亮，朦胧地照亮了床头柜上的东西，那是一个透明收纳盒，里面放着一只白色的乐高兔子，兔子面前还有一支胡萝卜和一枝黄颜色的花。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完了这几段路。到了十字路口，夏序怀眼见着他走远进门后，才转身离开。

夏序怀失笑，说：“带你去存钱。”

谢诚不乐意地松开手，说：“如果哥没时间的话，那我可以等到哥有时间啊，我明明很懂事！”

“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许仪姿态闲适，询问的语气带着很多年做律师的职业习惯。

郁白僵硬地躺在床上，和夏序怀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下一个人。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夏序怀，闭上眼。被子都在郁白身上，夏序怀用不着，甚至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免得身边的人觉得冷。他脑袋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想事情，然后在郁白绵长的呼吸里闭上眼，也很快睡了过去。

郁白直起身，同时松开双手，仰头看他，小声说：“我好了。”

“家里的客卧没收拾，又堆满了杂物，你就在小怀房间里休息，然后再去对面楼给那个小孩子补课。”

夏序怀左右看看，牵着他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然后犹豫了一瞬，才把他轻轻拢进怀里。

“哥，我好久没见你了，妈妈出差还把我带上，叫我不许打扰你。我现在回来了，可不可以经常去找你玩？”小男孩扒着他的胳膊，嘟着嘴抱怨。

夏序怀的怀抱是暖热的，还有浅淡的茉莉花香，就仿佛此刻是在他的卧室里，没有人可以打扰伤害郁白，那里让他觉得安心。

夏序怀像昨天一样坐到床上看他，房间里比昨天还要安静，却让人完全静不下心。

郁白的手太凉了，明明是如此炎热的夏天，却冷得夏序怀一惊，只好反手回握住他的手。郁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走了多久，只想远离那几人，等停下来，夏序怀才发觉他在轻微地发抖。

八月份的时候，郁白拿到了第一笔补课费。

只一瞬间，蔚蓝的天就成为了衬托，让郁白眼中只能看见夏序怀的身影。

不远处，一个女人站在楼下，见夏序怀看过来，便向他招了招手。

“你就是小白啊，总听舒绘提起你，昨天来家里玩我也没在，快进来坐。”

“不麻烦的，阿姨很喜欢看你吃饭，”舒绘笑着打断他，“每次看你吃东西，我自己的胃口也变好了。”

“小白就放心来家里吃饭，不用不好意思。”夏承关说。

许仪的目光隔着夏序怀落到他身上，想起刚刚在小区楼下看见夏序怀和他走在一起的画面，那是她从没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的放松随意，就连脸上的笑都是她陌生的。

郁白还没想到那么远，而且那个时候自己都高三了，估计也没有时间，所以只好婉拒。

“很厉害，”郁白双手放在桌下，揪住一点裤子布料，“他是年级第一。”

郁白点头，他脸色和嘴唇还是很白，没什么血色，但比刚才已经好了许多。

两人在楼下分开，郁白坐电梯上楼时，突然有一种家长接送小孩上学的怪异感觉。

“嗯，”郁白用力点头，同样是笑着的，“我这个假期比之前赚得都多！”

郁白看一眼夏序怀，小声说：“谢谢叔叔阿姨。”

“那我们小白同学是有自己的小金库了？”夏序怀低声问。

郁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边沿滚了过来，身上的被子还好好裹着，甚至还搭上了夏序怀的半边身子。

夏序怀是被热醒的，他挣动了一下，睁开眼发现肩膀处抵着个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夏序怀凑近，依旧牵着他，没放开手。

那几个男生喊叫着郁白的名字，夏序怀自然也听见了。他下意识转头去瞧，立刻就被郁白攥住手，朝前跑了几步，然后拐进另一条路，没有回头。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暑假快要结束时，郁白的补课工作也告一段落。家长给他结清了补课费，并且表示如果他寒假的时候有时间，也能来给自己的孩子补课。

“哦。”郁白摸摸耳垂，有点心虚。

饭后，夏承关去洗碗，舒绘拉着郁白说了会儿话，然后让夏序怀带他去午睡。

包间虽不算大，但坐他们四个人还是显得空旷，郁白挨在夏序怀身边坐下，有一点不安。

走进去，郁白才发现里面坐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一看见夏序怀就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叫他。

夏序怀莞尔，不自觉地想着，这人也太好哄了。

郁白心里正激动着，也就没管他动手动脚的行为，只是说了句：“摸头会长不高。”

夏序怀唇角微扬：“这么高兴？”

孙华迟疑地看他：“什么视频？”

温和，主动和他打招呼。

许仪不着痕迹地打量他，问：“和小怀是同班同学？”

郁白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夏序怀！”

大约是最近几个月营养补到了，郁白身量长了，衣服裤子明显短了一小截。就是没长什么肉，看着还是瘦。

“最近晨跑，消耗大。”良久，他才解释了一句，但没人理他。

郁白在四楼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烤肉店门前，欲盖弥彰地问夏序怀：“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嗯。”夏序怀直直盯着面前的人，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问，只是开口说：“我送你回去。”

“呵，”何纪扯出个笑，把没抽完的烟随手扔路边，“巧了吗不是，我们之前是初中同学，我这儿还有不少关于他的视频呢，要不要看看？”

郁白没有开灯，黑暗让他觉得安全，他摸索着洗了个澡，然后躺到床上。

郁白耳朵一红，磕巴地回：“有、有啊。”

何纪瞟他一眼，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烟，说：“当然认识，怎么，你也知道他？”

“小诚，哥哥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不要这么不懂事。”许仪皱着眉，不轻不重地说了他两句。

只一眼，郁白便脸色煞白，身体僵硬并且开始突兀地冒冷汗。

包间的门被推开，两个服务员进来上菜。

就在这样的夏日青空里，郁白瞧见了站在小区门口的夏序怀。

郁白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逗自己，憋了半天却只吐出来两个字：“幼稚！”

夏序怀也不说话，郁白要吃肉他就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烤肉，郁白要喝饮料他就慢悠悠地倒饮料，郁白料碗里的蘸料空了他就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一顿饭吃完，郁白脑子里早就忘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火气，又开始和夏序怀若无其事地说话。

“我特意查了这家店

郁白待在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没做，只是戴着耳机，一遍遍地听歌。

饭桌上，舒绘温柔地给郁白夹菜，问他：“小白昨天怎么不留下来吃晚饭呀？”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屋子里也慢慢没了光，陷入一片黑暗。

“要玩吗？”

和补课的小学生的家长道别后，郁白在电梯里就忍不住拿出手机数微信零钱里的数字，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嫌多。

气温终于不再那么炎热，郁白抬头看，天空极蓝，缀着大片大片的厚重白云，离他很近又很远，是只有盛夏才能见到的光景，也是他最喜欢的景色。

直到夏承关敲门喊他们吃饭，才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安静。两人相对无言，从房间出去。

“有点。”郁白有些心虚，脑子里还在想刚刚在电梯里的场景。

夏序怀藏着笑，表情很认真地想，然后看向烤肉店旁边的一家土豆粉店。

郁白见许仪比见舒绘和夏承关时要拘束很多，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强大气场，举手投足干练利落，与舒绘的形象完全不同。

“小怀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怎么样？”许仪终于带了点笑意，语气缓和地问。

夏序怀瞥他一眼，忍着没笑出声。

夏序怀已经在下面等了会儿，看到他下来，便收起手机，等他走近。

“而且，你来吃饭的话，小怀也能多吃一点。”她又补充了一句。

对于他的强调，夏序怀微不可察地露出点笑：“好，有时间哥就去找你。”

“有多少？”夏序怀接着问。

夏序怀默了两秒，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新的还没拆的乐高，放在桌上。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夏序怀。

“困吗？”夏序怀垂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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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白转身大步走进烤肉店，门口招待的服务员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夏序怀跟在后面，在里面找到郁白，坐在他对面。郁白看着他那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又有点生气，埋头看菜单不理人。

另一边，孙华惊讶地看着身边站着的人，问：“表哥，你认识郁白？”

两人边说边走，这个小区离上次吃自助餐的商超很近，几百米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

“嗯，给我们小白同学办一张银行卡，把钱都存起来。”

“以后每天中午都来家里吃饭吧，我叫小怀去接你。这么热的天气，你补课来回跑也受不了的。”舒绘说。

这么热的天气，也没什么事情要做，舒绘把他们赶回房间，自己也进卧室休息了。

“就这间，进去吧。”许仪推开一扇门，示意夏序怀和郁白进去。她前几天才出差回来，今天是特意抽了时间想带夏序怀出来吃饭，看看自己的儿子。

郁白的房间渐渐多了些从前不会有的东西，都带着夏序怀的印记，叫人一见便心生喜意。因为物品多了人赋予的意义，所以才能让人感受到情绪并爱护。

夏序怀带他往旁边走，郁白磨磨蹭蹭挪步子跟着。

夏序怀渐渐敛了脸上的笑，他走过去，喊了一声：“妈。”

夏序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

夏序怀照常站在楼下等他，郁白兴奋地跑过去，挨得他很近，简直要跳起来一样：“夏序怀！我发补课费了！补课费！”

“好了，小怀快坐下吧，”许仪抬手招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不用了阿姨，太麻烦了……”郁白慌乱拒绝。

郁白在吃烤肉时蘸了太多辣椒粉，脸被辣红了，还没缓过来。他满足地摸摸肚子，转头看街对面店铺的名字，然后就与站在对面路边的孙华对上了视线。他微愣，原本想装作没看见转回头，谁知和孙华站在一块儿的几个男生突然朝他招手，好像认识他一般。

“哥！”

郁白迟疑一瞬，说：“奶奶还在家。”

两位长辈坚持，郁白也不懂如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对，”夏承关在旁边应和，“小怀的卧室空调开得低，饿了就先让他拿点零食给你吃。”

“补课费结清了？”夏序怀笑着问他。

“存钱？”

夏序怀好笑地看他，说：“你觉得我能睡在哪里？”

舒绘原本以为郁白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上学生活，没想到家里还有奶奶在。

十几道菜摆满了桌子，服务员说菜上齐了，接着退出去把门关上。

夏序怀拿手机看眼时间，又躺了会儿，才轻声起床。郁白睡得沉，直到快到补课时间，才被叫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夏序怀。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是从床中间爬起来的，揉着眼睛去洗漱，收拾好后跟着夏序怀下楼。

郁白从喉咙里压出一声嗯，坐在桌前，开始研究那盒乐高。

这家饭店的特色是海鲜，生意很好，许仪提前在这里订了个小包间。

“……你睡哪里？”郁白问。昨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夏序怀是在椅子上睡的，应该比在学校趴着睡还要难受。

“睡一会儿吧，不然下午会犯困。”夏序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好半晌，郁白才平复过来。他耳畔传来夏序怀有力的心跳，后脖颈搭着他的手，一下下缓慢揉捏着。

谁知刚还有些害羞的郁白立马神情一变，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到了五点，郁白补课结束，下来时却没瞧见夏序怀的身影。他的内心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意料之中，只是略站了站，就往小区后门走去。

夏序怀夹菜的动作一顿，其余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的碗里，于是他也低头去看。他碗里的米饭是自己盛的，很满的一碗，还明显压了两下，和从前比，饭量大了不少。

郁白是有攒钱的，之前为了攒钱在学校晚饭都不吃，后来胃痛过一次后，就乖乖去吃晚饭了，一日三餐都没落下过。不过他的钱都是现金，一张张叠好收起来，放在床底下不起眼的鞋盒子里，以防有小偷偷走。只有这次假期的补课费是微信结账，在他手机里放着。

夏序怀故意伸手比了一下，还站远看了看，沉吟片刻后才说：“好像是长高了。”

各种各样的海鲜菜品，让人一时有些眼花缭乱，但无一例外看上去都是美味可口的。有很多海鲜品种郁白都没有见过，也叫不上来名字。可是这么多菜，要是吃不完多浪费，郁白想。

吃饱喝足，两个人迎着并不算凉爽的晚风走出超市，街上的人和车辆开始多起来，路口拐角处可见几个卖水果的摊子，摊主摇着扇子彼此闲聊。

何纪四周围着他的其余人发出窃窃笑声，让孙华觉得很不舒服，却又不敢说什么。

夏序怀手掌按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眼里也漫上笑意：“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