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城郊监狱。
“老刘,233和345又动起手了,你带上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去调解下纠纷。”
收到命令,老狱警翻开警校送来的学员名册,快速扫过资料,选出两个成绩最优异的年轻人。随即急匆匆走出门,一边摁下对讲机指挥:“张向阳,顾启衍,速速前往休闲厅。你们运气不错,实习第一天,就能碰上咱狱里最能制造纠纷的当事人。”
两个小狱警激动无比,跟着老刘前往休闲厅,在门口便听见一阵阵起哄欢呼声。
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跨坐在年轻男人腰上,扯着他的衣领,一记又一记重勾拳袭去,一边兴奋地嘶吼着:“魏一海,你他妈不是嚣张得很吗?刚才像匹狼现在像条狗,之前打我的狠劲哪儿去了?”
鼻青眼肿的年轻男人一语不发,半歪的脑袋始终盯着墙上的电视屏幕。脸上的血越来越多,他却不痛不痒,毫无反应。壮汉愈发懊恼,满嘴污言秽语蹦了出来,拳头愈发狠戾。
“魏一海,快点住手!”老刘正言厉色,第一个冲进去,望见被人吊打的魏一海时,愣了足足十秒。
“前辈,怎么处理?”小狱警询问。
手一挥,老刘自己却先冲了上去:“按照惯例,先把人拉开。”
相比被两个狱警拉走时仍处于暴怒状态的壮汉,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着实冷静得出奇。他依然望着电视的方向,满面血污,破裂的唇一张一合,发出细弱蚊蝇的沙哑声音。
“……有缘分相处,没名分相爱,偏偏最,般,配。”
白净清秀的小狱警在旁蹲下,扶起地上的年轻人,顺着他眼神抬头望向电视,笑道:“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老歌新编,秦羡仙唱的这个版本很好听,我是她粉丝。”
年轻男人抬手,隔空抚了抚屏幕上女子的笑颜,满是鲜血的脸微微扭动。
他在笑。
北郊精神病院。
“小黛。”门前站立许久,辛德终于等到辛黛出来。将一瓶进口牛奶放进她手里,没触碰到她一根手指。
辛黛将牛奶放在一旁长椅上,淡淡道:“我不渴。”
“听话。药吃得还少吗?别再弄伤了胃。”与她对话时,辛德语调一如既往地轻柔。
可她很明白,他是在威胁。
“那,我想喝豆奶,”辛黛朝远处自动贩卖机一指,“香草味的。”
“好。”辛德笑着点头应允。
小姑娘一看就是被哥哥宠坏的。主治医生摇摇头,朝辛德道:“不用担心,都是常规检查。半小时后去楼下取检验报告,再上来找我。”
“多谢,”辛德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车厘子送到医生手边,“朋友送了不少水果,我和小黛也吃不完,顺便带了些。”
“那怎么好意思。”医生连忙摆手。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望胡医生不要见外。”他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态度温和让人不容拒绝。
胡医生犹豫片刻,看了眼辛黛:“那……好吧。谢谢。”
“不要客气,你辛苦了。”
辛黛望着辛德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等辛德去贩卖机处购买豆奶时,辛黛将牛奶狠狠丢进了垃圾箱。
鉴于这几天表现很好,辛德答应了她换医院的要求。一大早出门大早出门,由城南商业区驶向城北郊区的精神病院。极其配合地做完检查,辛黛拉住胡医生,央求再多给她几分钟,闭门私聊片刻。
辛德给的药片中有一种叫做地塞米松的激素类药物,前世见过娱乐圈内患厌食症的艺人服用地塞米松增肥。怀疑自己发胖与药物有关,于是便向胡医生问起。
胡医生告诉她,小剂量的地塞米松对治疗海上灾难创伤后应激障碍有效果,但针对辛黛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不需要使用地塞米松,因为有更贴合她病情的专门药物。
按照处方单,她服用的治疗药物中含有少许激素,确实会令她发胖,但如果勤运动健康饮食,就不会突然长胖。
她不是逃出精神病院的那个辛黛,她没有精神病。所以这几天根本没吃药,饮食尤为注意,每天运动量翻倍,可却还是胖了三斤,身体也不太舒服。想来想去,他们一起用餐,也就只有专门给她喝的牛奶可能有问题,因为辛德牛奶过敏。
而且,这种进口玻璃瓶牛奶,很难看出瓶盖有没有被提前打开过。
牛奶有问题。之前辛黛只是怀疑,现在则是确定。
地塞米松这类糖皮质激素药物长期使用会对胃产生刺激,食用前喝牛奶或者用牛奶送服能防止胃部损伤。他最绝妙的做法,便是混在牛奶里让她不知不觉喝下,还不至于太伤胃。
又伤害她,又不愿她受太多伤害……如此矛盾。
詹辛德……可能有病。
辛黛望向贩卖机前低头看商品的男人。深灰长款风衣,内搭藏蓝无领衬衫,及踝黑西裤长短恰到好处,脚下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呵,真是人模狗样,可心却是黑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辛黛轻轻起身,快步消失在走廊拐角。
摁了摁口袋里那块劳力士,她离开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辛德那么聪明的人,很快就会发现端倪,下楼寻她。辛黛这具身体太过虚弱,若想逃跑,绝不能靠速度取胜。
她今天戴了顶白色棒球帽,宽松黑衣裤,脚踩白球鞋,烂大街的装扮。
放弃电梯,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她快速朝楼上跑去,一边脱掉黑色连帽卫衣,露出里面的蓝白拼接衬衫。
辛黛的衣服全是辛德挑选的,她花了一晚上时间将两件纯色衬衫diy成一件辛德绝对认不出来的拼接新款,费了不少功夫。找了个较高的楼层停下,脱下黑裤,露出及膝白色短裙。短裙也并非短裙,是辛黛衣柜里的及地连衣裙。
楼道传来脚步声的同时,辛黛拉开楼梯间大门,进入走廊。
抱着衣服进入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取出劳力士戴在手腕,将脱掉的衣裤丢进垃圾箱,一脸淡然地走出隔间。
摘下棒球帽,对着镜子将披散的长发束成丸子头。问身旁补妆的女孩借了下化妆包,辛黛运用前世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在对方同情的眼神中,把自己化得亲妈都不认识。
镜中圆嘟嘟的鬼脸,憔悴得令她发笑。
乘着电梯来到一层,没走几步便看见大门前截人的詹辛德。
顺手拦下一个一身黑衣,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笑着将帽子戴在她头上:“你戴着真好看。刚和男友分手,他送的这顶nike我就戴过一次,送你了。”说完便和女孩摆手,不等她回应便快步从后门离去。
不愧是詹辛德,做事滴水不漏。
后门也有人拿着手机寻人,穿黑衣裤的女孩都会被拦下与手机上照片对比。辛黛大摇大摆走出后门,那人只瞟了她一眼便不再关注。
黑胶唱片机播放着优雅端庄的爵士乐曲,辛德从壁橱拿出一支高脚杯,随着乐曲节奏一点点撬开红酒软木塞,将猩红液体倒入醒酒器。
涂着酒红色甲油的纤细双手合着音乐节拍,慢慢向前摸索,抱住男人的腰。女人艳丽的脸蛋贴上男人后背,娇笑一声,将唇印在白衬衫上。离开时,留下一抹烈焰般的红色。
“阿德,小黛呢?”
男人身形一僵,温柔答道:“上午送去医院了。”
他转身,拨开陈墨脸颊的碎发,轻抚容颜,声音低柔又温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陈墨满脸绯红,羞涩地垂下眼。
细长的针筒刺入纤细的脖颈,辛德细细欣赏着女人惊恐的眼神,唇边的温和笑意渐渐狰狞。
第二天。
“你都说了,这款潜航者金蓝水鬼少说也有八九成新,原价十多万,我要你三万块白菜价怎么过分了?”辛黛一把揪起当铺老板的衣领,小老头的脸色立马变成了猪肝红。
逃出医院后在天桥下凑合了一晚,今早辛黛直奔当铺,准备用从詹辛德更衣间顺走的劳力士手表换些钱,租个临时住所安定下来,囤些物资,最好还能买辆越野。
可当铺这老头看她一小姑娘好骗,想诓她说是高仿表,出三千块打发她走。
辛黛说不卖了,拿回表走人,老板还不愿意,价钱加到五千,就不把劳力士还给她。
本来得知这块表的价格她就已经很火大了,小老头咄咄逼人的模样直接把她惹毛了。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报警了!”当铺老板梗着脖子威胁。
辛黛抄起柜台上的花瓶敲碎,抵在老板脖颈处,吼道:“报警最好,涉嫌诈骗顾客,看警察来了怎么说!”
碎片边缘划过脖颈,老板吃痛,又怕事情真的搞大,立马服软。
价格谈拢了,老板都开始数钱了,结果警察来了,把两人带进了派出所。
原来是店里的伙计上班,在店外看见此景,以为有人打劫当铺,于是报了警。
虽解释清了是场乌龙,但辛黛和店老板伙计还是得暂时留下,按流程做个简单的口供,再交罚款。
辛黛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光头,年纪不大,个子不高,佝偻着背,身形精瘦。
穿着红白条纹的方领polo衫,一边的衣领卷在领口里,邋里邋遢的。两道一字眉很淡,眼角有道疤。眼睛到是炯炯有神,笑起来口水会顺着嘴角往下流。
辛黛之所以观察他那么仔细,是因为这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足足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他始终重复着一组动作:弯腰缩脖颈,前后晃荡着身子。一边嘿嘿地傻笑,一边不断用手背擦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辛黛问他。
“嘿嘿……啊嘿……嘿嘿嘿……”那人缩着脖子对她笑,胡乱擦着口水,身子依旧前后晃荡着,像个不知疲倦的不倒翁。
“你饿吗?”她从口袋摸出半包压缩饼干递给他。
那人迟疑着伸出了手,又马上缩回,把手握紧放在胸前。“不……不不,不要……嘿嘿嘿。啊,啊啊阿海说,不能要……嘿嘿嘿,陌生人的东西。嘿嘿嘿……”
“没有毒的。”辛黛掰下一小块吃掉,将剩下的给了那傻光头。
“阿黑,别吃!”这时快步跑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瞪了辛黛一眼,又蹲在阿黑身前,握住他沾满口水的脏手:“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跑到城北来了。这两天没少吃苦吧?”
&r/>看着中年人痛心疾首的样子,辛黛轻叹一声,患者家属不易啊。
“快跟我回去,魏芊芊看到免不了要数落我,万一克扣我工资那可就出大事了。”这中年人起身的同时拉起阿黑,把脸凑到他跟前,谄媚一笑:“阿黑,我王德发王大律师为了找你,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城南城北挨个局子跑遍,这才千辛万苦把你给找回去。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啊。”
阿黑全身摇晃像一条随风飘摇的海草,缩着脖子朝王德发嘿嘿笑:“啊,阿黑……嘿嘿嘿,记得。嘿嘿嘿……”
“那你的零花钱——”王德发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记得给我分一半啊。”
“嘿嘿……不,不可以……”阿黑闭起眼使劲摇头。
在王德发绝望的神情中,辛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德发突然转头,将她打量一番,突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小姑娘,最近是不是在为减肥而烦恼?我代理的一款明星减肥产品,保你一月瘦30斤无反弹。只要998,不到一千块,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说着朝她挤了一下眼睛。
望着油腻中年人抛过来的k,辛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出来了,这个大叔,爱财如命呀。
眼珠一转,辛黛朝王德发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另一手招呼他过来。
律师肯定嘴皮子贼溜,辛黛瞟了眼正在做口供的当铺老板,面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下午,当铺门前。
辛黛数了五十张红色票子递给王德发,“你这么能说会道,怎么不自己开个事务所,好好做上几年,赚得绝对比现在多。”
王德发接过,一边数钱一边叹息:“哎,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家里那个小祖宗动不动惹事,我真没心思全扑在工作上处理案子。这教育孩子啊,可比赚钱重要多了。像现在这样,做些法律咨询,其他时间接些小活,也不错。”
说罢王德发抽出一张红票子还给辛黛,略带嫌弃:“手表五万块,我抽成百分之十,这你都能数错?”
“啊。”辛黛接过,看了眼他身后吃棒棒糖的傻阿黑,好奇问道:“他也是你的雇主?”
“他啊,”王德发又从辛黛手中抽回那张红票子,“咨询费一百。”压低了声音,“他啊,不简单。黑岩,以前道上的狠角。几年前脑袋受了伤,才变傻的。”
“就这消息,也值一百块?”辛黛拧眉。
王德发警惕地朝左右方向各看了眼,一手放在嘴旁悄悄道:“还有啊,阿黑背后的势力……”
“行了,”辛黛有些心急,又递给王德发五千块:“大叔,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辛德把她的身份证藏起来了,她如今迫切需要办张手机卡,租间房子。好好整顿状态,迎接一月后即将到来的末世。
夜幕降临,黑胶唱片机仍循环着优雅端庄的爵士乐曲。
辛德下班回家,冲凉片刻,裹着浴袍走出淋浴间。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穿了件一次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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