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忙忙地走过，生活，在无数个碎片中，他竟找不到自己。

他说小孩，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外面的夜风是冰凉的，撞过少年略微起伏的胸膛，路灯懒洋洋地亮着，地面撒了些昏黄的光，向远处看依旧是黑暗的。陆长昀自觉地松开手，转头去看刚刚拉出来的少年：“喂，你家在哪啊，这么晚出来干嘛，我送你回家呗。”

陆长昀被那一笑笑红了脸，刚想争辩自己不是小孩，已经快成年了，可那个调酒师已经背过了身，修长的手指弹琴般抚过一瓶瓶酒。

陆长昀没多害怕，只是觉得手中拽着的手腕细的过分，摸到的全是少年坚硬的骨节。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长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最后苦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我哥感情那么深的。”

陆长昀自己就长的不错了，也是从小被夸赞的好样貌。但他看见少年的时候还是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分明是顶顶艳丽的样貌，可偏偏少年冷淡而漠然的气质将那份艳色冲淡很多，又多了些别样的韵味。

陆长昀不想看他，偏过头漫无目的地看着办公室中的一切。“要是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

不想了，林清晏还在等他回家。陆长昀收拾着东西默默想到，他就剩我了，我再不管他，他能去哪呢。

他给林清晏准备好早餐后留了张纸条给他就走了，他没留落款，他忽然想，林清晏到底会不会记得陆长昀对他的好。

看面前的人都懒得理他，他自己也觉得无聊，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到：“不是，是林清晏。”

“我知道你喜欢他来着…都这个样子了，该及时止损了吧。”聂承秋看着他，冷冷淡淡地问道：“你不会都这个样子了还在骗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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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自己活得真失败。

他忽然就想起了初见林清晏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刚刚模模糊糊知晓了父母的偏心，变得极度叛逆，抽烟喝酒打架样样不落，不懂事的孩子期盼用这种方式去吸引父母的注意，可他似乎除了父母愈发失望的眼神以外什么都没收到。

阳光从窗户中洒落，而穿着白大褂的人坐在桌子后

他将检查单推还给医生，指尖点了点桌面。

真是，脏且恶心。

他叼着烟挤过喧嚣的人群，这酒吧不小，被人群挤着挤着，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卫生间。

房间里面不是医院惯有的纯白色，贴了浅黄色的墙纸，米白色的沙发放在墙角，旁边是心理室独有的录音装置。

聂承秋反倒好奇了起来，敲了敲桌子问他：“林清晏能出什么事？他在我公司好几年了啊，还没毕业就被我家hr预订走了。我之前见过他呀，蛮乖的一个小孩，就是有点不爱说话。”

最后陆长昀还是预约了，他真的快疯了，他低估了名字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林清晏叫他凌云哥，公司的人叫他小陆总，父母翻看着公司的报表数落，话里话外都是你怎么不学学你哥。

年将自己蜷缩起来疯狂尖叫，他看见医院的人强硬地将他按倒在床上拉出手臂扎上针，陆长昀想制止可全身好像锈在原地。他看上去好疼，陆长昀木然地想。他看见少年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安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好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娃娃。

酒吧的灯光永远是迷离的，舞曲被打到最大声，吵得陆长昀耳膜生疼。一群一群的人涌进舞池又不断地退出，大胆的在舞池就吻上自己的伴，陆长昀百无聊赖地看着不少于十个人手直接伸进了怀中人的衣服，酒吧很暗，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们肆无忌惮。

陆长昀转过身的时候看着拉扯的两个人，一句下意识的对不起生生卡在了舌尖，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男人看陆长昀朝他点了点头，心中一喜，刚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陆长昀挽了挽袖子，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胖脸上。

他果断转身要走，深刻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闲的没事干来酒吧，顺便疑惑一下有钱去酒吧为什么不去开房，反正这个环境他是接受不了的，他觉得好脏，也觉得不尊重。

少年还在垂着头喘气，闻言仰头去看陆长昀，轻声说：“我早就没有家了。”

初看好看，再看又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意。

毕竟还小，在又一次彻夜不归的晚上他走进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取得很好玩，它叫dee，陆长昀知道这是堕落者的意思，他觉得这和他很是相称。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是gay吧，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一路上看见的都是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仿佛有今天没明天一般疯狂吻着彼此。

他甚至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如就此成为陆凌云，所有人需要的都是陆凌云，而不是他。陆长昀是无人期待的，是不被爱着的孤独小孩，他是不被需要的，似乎不被需要的人就不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未成年的小孩脸皮还是蛮薄的，陆长昀一时有些心不在焉，转身的时候正正撞上了一个人，在他后面的那个脑肥肠满后脑勺都叠了三层肉的中年人被这一撞松了手，被他狠狠拽着的少年一拳砸在他略微松了的手上，似乎想借此挣脱。

夜风将他额前略微凌乱的碎发撩起，鼻尖还带着一点碎汗。在酒吧的时候陆长昀没有看清他的脸，这会路灯打在他的脸上，陆长昀居高临下地看过去，不得不承认，这小孩被男人盯上是有原因的。

陆长昀把文件往桌子上一甩，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承秋：“我怎么记得你跟他关系挺不错的啊，他之前在的时候那个合同给你让了老大的利了对吧？”

陆长昀在医生的办公室了坐了好久，他听见医生对他说着什么，好像说林清晏医院无能为力，这其实也不算一种病，适合接回家去静养，慢慢等他接受。陆长昀木然地想：接回家去我能怎么办，天天听他叫我凌云哥吗？

可陆长昀看见他过分白皙的脸上折射出一点亮光，他在哭，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静得像死亡。只有眼泪在慢慢地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划过脸颊，流进耳畔，和喉结偶尔的滚动。陆长昀看着他，他黑色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洗漱完了走出去，沉默地翻出名片，他应该去为自己做点什么了，他安静的想，他需要找个人聊聊，说点什么，不用管陆凌云留下来的一切，不用做陆凌云。

没过一会儿他就到了，他安静地走进去。出乎意料的，那里面的人并不少，来来去去的多是一个人，看上去好像都蛮正常的。陆长昀想，会有多少人在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崩溃呢。

没什么惊心动魄，两个人顺利跑了出去，酒吧中群魔乱舞，没有人去管两个牵着手跌跌撞撞的少年。

那这样我也不用这么伤心了，哪有人愿意捧过一颗真心去践踏呢。

陆长昀不知道，他只是突然很怀念那一个晚上，怀念那盏路灯下仰着头跟他说话的少年，满不在乎又带着一点点的孤独。

陆长昀长得其实蛮出挑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好奇地东看西看，在吧台处坐下，还未张口，长发的调酒师看了他一眼笑了，摸出一瓶可乐扔给他。

陆长昀气闷地开了可乐，转身背对着吧台喝了起来，边喝边打量着四周。

他终于开始觉得无聊了，起身打算出去。

陆长昀不说话，聂承秋也懒得管他，看着他在那个文件上签了名就就准备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扔了个名片给陆长昀，再扔下一句有空可以去看看，潇洒地走了。陆长昀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在完成什么烫手的任务一样，翻过名片一看，是一个私人心理咨询中心的名片。他看着名片发了一会呆，最后还是将名片收到抽屉里。

他走进他预约的医生的诊室。

天旋地转中他听见少年冷淡又带着点嘲讽的声音：“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哪个男人会对自己夜半不归的叛逆儿子硬起来？”

“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吧，我要带他回家。”

“是因为你哥哥的事吗？我记得你跟他的关系不怎么样来着。”

陆长昀打完一拳后迅速再补了一拳，他不经常跟人打架，下手有点重，在男人的哀嚎声将人吸引过来之前，他拉着坐在地上呛咳的少年跑了。

说话的人是聂承秋，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现在也是一家公司的高层。这次来就是代表他们公司谈一份生意的，又偏偏撞上了陆长昀心不在焉的时候。

“长昀？你在听吗？你气色好差。”

升起这个念头时他正在洗漱，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有一种恍惚感，好像陆凌云在镜子中看他，又好像自己就是陆凌云。

这有什么好玩的，陆长昀摸出一根烟叼上，疑惑地想到。

他看见少年眼神绝望，无声地说着什么。他看不懂嘴型，也懒得去辨别。

后来啊，后来两个人在没什么人管他们的家中安静长大，陆长昀也没再有什么出格行为，慢慢长大，倒真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有人的手在陆长昀面前晃了晃，陆长昀定了定神，摸过前面的合同草草翻看，又被那人的手压住，“好好看啊，别被我卖了还给我数钱。”

里面暧昧的吸吮声和喘息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刺激着少年的耳膜。

从这里的数量来看，是相当多的。

聂承秋不是个喜欢多问的人，但看见要好的朋友几个月不见就颓成了这个鬼样子，好像不问也说不过去。

本来陆长昀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格，但看见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们家再养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面前的标志，他沉默了几秒钟。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不知道，更不敢去想。

他习惯性忽略自己的排斥与不开心，去想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可以给林清晏炖一点汤，他瘦了好多。

可这种东西哪里是理智说断就断掉呢。

他疑惑地看向他们，中年男人反手又勒紧了少年的衬衫领，赔着笑说：“孩子不懂事，小小年纪跑到这种地方，让您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