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庆幸吧？

陶子青站都站不稳。

道个歉的工夫还在阿姨家找着了女朋友。

老板看了他半晌，“合同已经签了，早上签的，他多签了两年。”

“青宝，这些年哥也没少帮你，你俩亲兄弟，条件好，打游戏又厉害，你知道能产生多少价值吗？这可不是加号啊，”老板拍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你也快退役了，赚一笔不好吗？还能给你弟弟打打知名度，好事嘛。”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去上厕所了吗……”福宝迟疑着说，“怎么了？你们昨晚挺开心的，我们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我需要。”陶子青说。

经理不是很懂比赛，顿时有些茫然。

“sbf的ukay肯定不会来的，其他的……”老板顿了顿，叹了口气，“行吧，我和你说实话，我们有大量粉丝支持的都是全华班，不是dic，俱乐部不能流失这批粉丝。”

陶子青脸色煞白，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现在白得跟纸一样，“他怎么又回来了？”

不让陶子瑞来，除了厌恶，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是真的在意，在意他这个人，在意他的潜力，在意他将来的发展。

“哎！青宝，你别介啊！这招人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别为难我啊！”经理瞬间苦了脸。

陶子青无语地接过手机，一看就眼睛疼。

“谁啊？”福宝好奇地问。

陶子青资历深，圈内地位也高，每年都能为俱乐部创造不菲的收益，他的态度，dic必须认真考量。

“我马上二十四了，我为难你干什么？”陶子青自嘲地笑笑，“替补不都是新人吗？来了总还得教，不是吗？”

“能不能，少签两年？”陶子青颤声问，“哥，认识这么多年了，给个面子吧，破个例行不行？”

陶子青舒了口长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点了根烟。

“哎，忘了，弹地上呗。”张黎说。

次级联赛如今一堆打假赛的，dic签人五年起，这五年打下来，陶子瑞会被埋没的。

“你还没干什么，你就差跪街上吐了！”福宝忍不住控诉。

“……”陶子青接过这支烟，感觉比金条都重。

陶子青匆匆拾掇了一番，换了套运动服下楼，这个点没饭吃了，只能去训练室啃面包。

吴岚虽然不认可阿姨的说法，但心里过意不去，带着礼物上阿姨家道歉，本想把阿姨哄回来，去了才知道人家住在高档小区，家大业大，只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走了啊，他自己打了辆车，有什么问题吗？”福宝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

最后吴岚吵输了，阿姨辞职了。

“……”陶子青搓了把发烫的老脸，心里松了口气。

是啊，从赚钱的角度来说，好事。

“我们把你的话，给他说了，他自己说可以不要薪资多签两年，我们才一口气签的，”老板看着他血色尽褪的脸，安

不过现在，二十三岁的他，是真的不需要照顾了。

“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新人，为了挖他，我们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经理瞥一眼陶子青，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十年前的建筑，墙是水泥刷的白墙，窗台晒出了几道裂口，糊着沧桑的黄，几个脏兮兮的黑点是他们没素质的罪证。

dic创办得早，这个基地一用就是十年，后来发展了新的游戏板块，有了金碧辉煌的新基地，他们英雄联盟分部也没搬过去，主要嫌麻烦，对这儿又有感情。

那天早上起来，阳光也是这么强盛，所有的罪行都无处躲藏，空气里同样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虽然不是现下令人作呕的气味，但照样叫人不适。

陶子青吐了口烟，“别问了，不来最好。”

陶子青抽完一支烟，撑着床头柜，慢吞吞爬起来，打开落地窗通风。

晚上吃完饭，张黎一揽陶子青，两人一块儿去通道口抽烟。

七年啊。

dic不是穷得叮当响的bw，一旦发现陶子瑞不是他们想要的打野，马上会让他去二队，不会等他成长。

房间门突然打开，福宝一闻味儿就“哇”了一声，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青哥，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陶子青本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不曾想第二天下午俱乐部老板竟然亲自来找他说和。

经理脸上已经没有得意的表情了，“我们还有两个替补位置，为了避免总决赛伤疼无法上场，我们决定认真对待这两个位置，你们自己说吧，谁需要替补。”

看见曾经的恩人，陶子青一下子，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训练室的目光集中过去，个个都很诧异。

陶子青拿烟的手一抖。

福宝连忙过去给他拍手，“怎么了啊，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吗？”

他可以理解，但他不希望代价是他弟的前程。

栽培？

当然不能说，不是他不信福宝，但这个头一开，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职业生涯就这么交代了。

“……为什么多签两年？”

现在完全是先斩后奏。

更大的问题是，陶子瑞精神状态不行，他俩天天碰面，少不得影响发挥。

“再议，”陈教练说，“讲下一件事吧。”

“算了，不说就不说，起来去吃东西，经理说有事宣布。”福宝还是有点小孩子心性，语气差了几分，扭头就走。

他们俩不会又发生什么了吧？陶子瑞那么犟，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

阳光随着冷风灌进来，他眯着眼睛看基地外面开阔的风景。

陶子青点点头。

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要是去跟陶子瑞好好说，陶子瑞说不定会听话的……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陶子青问。

“那就找个adc吧，”陈教练说，“还有吗？”

这相当于承认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他妈不叫合同，这他妈叫卖身契！

“都来齐了吧？”经理推门进来，“宣布一件事，我们的首发打野大致已经确认了，这两天就会搬过来试训，说是试训，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大家先保密，尽量热情一点，让人家更快融入进来。”

“snow今天手感好，发挥就好，手感差，二十分钟被平推的局也没少打，我们是年年进世界赛的队伍，一个热衷操作的莽撞打野，能战胜战术运营已经非常成熟的sbf吗？我和黎哥都快到退役的年纪了，我们要蹉跎自己等一个新人成长吗？”

“有什么好，说实话，这要不是你弟弟，我真想把他弄来，就算不放他上场，也可以研究一下我们的破绽，光这一点就够值钱。”

陶子青盯着屏幕里的画面，沉默着摇头。

让资源是不可能的，snow再有潜力，也不至于为他搭上两个顶级战将，更何况dic并非没尝试过野核，效果属实一般。

去二队叫栽培？

至少陶子瑞没对他做什么，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旁边是陶子瑞，他才该疯。

“罐子。”陶子青一屁股坐地上，盘着腿，偏头点烟。

陶子青闭了闭眼。

“拍了张照片给你留念，”福宝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他，“很多人都拍了，你现在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了，注意点态度。”

“snow！”福宝激动地大喊。

“你以前不挺疼你弟的吗？现在怎么这么讨厌他了？”张黎低眼看他。

陶子青还想再挣扎一下，“请外援不好吗？lck那边，愿意转来lpl的打野不少吧？还成熟。”

在这一派祥和欢快的气氛里，唯有陶子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无可忍，“我不同意。”

就像王者去青铜虐菜，自己队里送人头的送人头，卖队友的卖队友，陶子瑞还完全不知情，只会越打越菜！

有一次吴岚把烟头按在窗台上，被清洁阿姨逮个正着，阿姨非说这一片黄是他们抽烟熏出来的，吴岚不忿地争执了许久。

“试训效果不行也可以去二队啊，他那个水平，次级联赛完全没压力，我们二队不是没打野吗？我保证让他打首发，他年轻，栽培两年也没啥嘛。”

再往前推几年，次级联赛能打进lpl的时候，去二队真能栽培，现在栽培个屁啊。

经理嘿嘿一笑，“反正比你们低。”

这位老板，曾经也是热爱英雄联盟、珍惜人才的一个玩家，但有钱人喜欢一件事物，通常比较短暂，最后还是会回归到赚钱这条路上。

陶子瑞来dic，绝对是需要退让的一方，吃不上资源的野核打野，怎么想操作都会变形。

张黎叼着鸡脖子，默默举手。

“哪有我们dic办不到的事儿，再说了，bw就算拿了亚军，明年资金也跟不上，没办法给他更好的队友，继续消耗他的职业生涯，lpl拿冠军的希望就更渺茫了，还不如让给我们，bw的管理层还是有良心的。”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栓着千丝万缕的线，做什么都会有所牵动，太出格必然会伤害到另一个人，哪能真正随心所欲？

陶子青脑子里轰的一声，音量不可遏制地拔高：“没试训怎么能签呢？”

陶子瑞需要的是经验，为什么不去一个能够发光、能够上场的战队积累，偏要跑来dic？

亲弟弟来dic并肩作战不好吗？一拖四一年了，如今终于在粪坑里发光了，难不成还要继续流放？

“暂时没什么问题。”

陶子青没说话，往后一仰，懒懒地靠着墙，眼睛往上看，窗外的余晖为他镀了一层橘红的光，显得有人情味得多。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懂。”经理挠挠头，无助地看向陈教练。

张黎看一眼黑点，笑得呛了口烟。

陶子青心里一个咯噔。

“这谁啊？”陶子青指着背对镜头被他抱着的人。

“嚯！可以啊！他不是很贵吗？”张黎喜上眉梢。

“打法也不是真的不能改啊，dic怎么着都比bw强吧？bw今年不是纯走运？十六进八抽个欧洲队，四进二对面中单又上个替补，这狗屎运哪能年年有？”

他昨天不该在经理面前这么说的，他应该去找陶子瑞说，至少老板不会这么着急签人。

粉丝的作用很大，有他们的存在，才有电竞行业的发展，才有新的设备、完善的后勤，职业选手才能心无旁骛地训练。

经过找替补一事，训练室的气氛沉闷下来，只有敲键盘的声响，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好受。

联系了，骂了他两个小时，话里话外怪他带坏了弟弟。

“青宝啊，你说的那些话，经理都告诉我了，我觉得很有道理，”老板给他派了根烟，“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给人家机会嘛，你看福宝，以前在二队都不声不响的，现在不也挺好？不让人表现一下，你怎么知道他不合适？”

“那他……后来去哪儿了？”

“好，就算不提私人恩怨，”陶子青把牛奶一放，表情很郑重，“我们dic打的一直是中下双核，snow是打野核的，你们打算强行磨一个新人，还是打算让我和黎哥给一个发挥不稳定的新人让资源？”

“签字费多少？哈哈，能透露吗？”

可他没有资格指责，他最需要钱的那一年，除了他的粉丝，给了他最多支持的就是这位老板。

“没讨厌他。”陶子青说。

“抱着话筒唱什么冷雨夜，唱一整晚，青哥你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为什么这么难听？我也是服了！你知道昨晚怎么散场的吗！都是受不了你折磨跑的！”

“哎，没想到也到今天了呀……”张黎背靠墙壁，咬着烟感慨。

陈骏看了他半晌，“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比赛。”

“没什么。”陶子青心情躁郁，抬手想抽烟，烟灰带着火星滚下来，烫得他手一颤。

“明白。”陶子青点点头，从暖柜拿了瓶牛奶出来，叼着吸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舒服了兄弟们。”

可是从梦想的角度，陶子瑞来dic，风险太大了，他不知道陶子瑞能不能扛住，能不能给到大家想要的效果。

三个队友已经坐齐了，陈骏靠在一边，不悦地扫他一眼，“世界赛过去半个月了，青宝，心态该调整好了。”

不明白为什么。

陶子青指了指窗台上的黑点，“等下阿姨要说整个基地的灰都是咱俩造的了，咱俩弹地上的，风一吹，淹没了整个基地。”

非常有潜力的新人打野……

“snow啊，还能有谁……”福宝顿了顿，“你怎么了？”

照片里的……那男的，羽绒服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蛋红彤彤的，一只手抱着不知道谁，另一只手拿着话筒忘情歌唱。

“你，哪里不舒服？手不舒服？”经理一脸惊恐。

六岁的他不需要照顾，六岁的陶子瑞需要，十七岁的他不需要照顾，十七岁的陶子瑞需要。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光里瑟瑟发抖，而他还得若无其事去面对自己因为劳累过早衰老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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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希望他来dic。”陶子青直白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