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年虔诚地合上双手，闭上了眼睛：“我想要哥哥一直陪着我。”

唐年小时候长得可爱极了，小鹿眼和黑葡萄似的，还喜欢腼腆地笑。他在学校里也有玩得比较好的朋友，那些大孩子仗着自己比小唐年高就让他叫自己哥哥。

他叫管家把弟弟抱到他的床上，又是给弟弟降温又是喂药的，忙得出了一脑门的汗。这分明是折腾弟弟也折腾自己，但唐凛不在乎。

“哥哥？”

唐凛的身高也蹿了起来，他们都在长大。

【岁岁年年：好的。】唐年敲字回复。

看清孩子那一栏清楚的“唐年”两个字，他没能忍住，冲进厕所将刚吃下去的蛋糕都吐了出来。

“年年？”唐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受到了惊吓，脚下一个慌乱跌坐到地上，手上的纸撒了一地。

唐年毫不意外，自己的桌子又被推到角落，后面是乱糟糟的垃圾桶。

那天只是平常的一个下午，哥哥难得亲自来接他回家过生日。他们就如往常那般回到唐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蛋糕。

他注定会被抛弃……

他没有知会哥哥，轻快地上楼。奇怪的是，当他站在妈妈柜子前，突然的心慌攥住他的心脏。

没有爸爸和妈妈在场，但小唐年并不难过。

他看见了属于唐年的“罪状书”。

“……”

年幼的唐凛早已将弟弟归于自己的所属物。

唯一不变的是兄弟俩之间的相处方式。

“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哥哥说。

“吹蜡烛吧。”

……

不得不说，见便宜弟弟一副离不开自己的样子让唐凛很高兴，他能很直观地看见自己在弟弟心中的份量，能说明弟弟还在他的手心里，还属于他。

看完上面所有的日期，他抽出最后一份图。上面是一张b超单，翻开来，背后是一份亲子鉴定。

他忘记唐凛和自己说过不能叫别人哥哥。有一次，唐年还傻乎乎地把他们带回家玩，牵着唐凛的手带他走到一个男孩面前，傻蛋似地向哥哥介绍自己的朋友：“哥哥，这是哥哥哦。”男孩以为两句哥哥都是在叫自己，乐得和哈士奇似的。

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久到黄昏落日打在他身上，将他惊醒。

“骗子……”小唐年捂着眼睛，决堤的泪水从指缝溢出。

但是弟弟不一样的。

唐凛当场就叫管家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晚上睡觉时唐年被关在他房间门外。

“哥哥……”小唐年费力地擦掉眼泪，“哥哥要记得年年哦。”明天哥哥就要去新学校了，第一次面临和哥哥分开的情况让他很不安。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宇哥，怎么不打起来？”

弟弟只会用柔软的脸颊蹭蹭他的手，然后露出甜甜的微笑：“我知道啦，只看哥哥～”

“恶心！你们才应该去死！”

“毕竟是个恶心的私生子，我可以替你爹教育你。”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眉眼间已有了成熟的痕迹。

唐凛不理会便宜弟弟慢慢染上哭腔的声音，凉凉地说：“你哥哥不是那个小屁孩吗？我不是你哥哥。”

两个小孩就在这样的相处方式中长大了。

“你才应该死掉才对！！！”

车子启动，唐年收回视线，默默地啃早餐。

……

那段时光如同梦境一般美好，让他愿意永远沉睡不醒……

沉默地走到饭厅，他拉开桌子，拆开蛋糕。插上蜡烛，点火，再闭眼：“今年的生日愿望……”

但此刻他想起来了，她说的是：“我也不想生病的，但是……对不起小凛，妈妈好像坚持不住了。”

这是什么？唐年看见那有些不妙的图像。这是……b超图？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陈宇也只能拿他来撒气了。唐年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拿出课本翻看起来。

唐凛最开始的记忆中，妈妈是健康又开朗的女士。她会和唐凛将有趣的故事，也会带着唐凛去感受世界。

“你，”唐凛抑制住呕吐的欲望，一字一顿对着唐年，也仿佛在对着谁，“该死的，是你才对。”

哥哥笑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你本来就是我的，当然不可能离开我。”

因为……他看向蛋糕对面的人——哥哥正在帮他插蜡烛。

他注定会被哥哥抛弃，他不能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可他们做不到。

他家也有一个私生子，只是相较于没什么本事又爱惹事的陈宇，那个私生子简直就是他的极端，成绩好又优秀，陈家人偏心谁根本不用想。

他最不愿意失去的东西被硬生生从身体里剥离，疼痛从胸口弥漫到指尖。

一种即将揭开什么的感觉让他忽略了哥哥在楼下唤他的声音。他拿起那些纸，一张一张翻看。

他就是要给弟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不听话的后果。

他看不清唐凛的表情，他只能看见哥哥将纸一张张捡起来，又翻看的动作。

唐年拼命点头：“记住了呜呜…哥哥不要不理我…”

哥哥猩红的双眼仿佛还在眼前，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恨：

真恶心。唐年无意识搓弄双手，皮肤搓得刺痛也没停下来。

重新上楼，他收拾好凌乱的地板。他再次翻看纸张，无意识按照时间顺序一一叠好。等到纸张全部被收拾好，他意识到了什么。

直到上高一前唐年都以为自己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他永远都会是无忧无虑，只听哥哥的话的小团子。

唐年知道陈宇。

她的哭泣还在耳边。

唐年不知道自己靠近了怎样的一个人，但他却甘之如饴。也许敏感的他早已发现了哥哥的不对劲，但他在习惯了在爱里捂上眼睛。

“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们！！”

唐年追在哥哥后面撒娇卖乖，最终得到哥哥不轻不重的呵斥：“别闹，自己去收拾一下。”他笑着走到饭厅想摆一摆食物，恰好桌子上的手机弹出消息提醒：

傻傻的管家还欣慰地看着两个小孩贴贴，时不时在心里感慨一下哥哥真懂事把弟弟照顾得妥妥当当，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全然不知哥哥隐藏得极好的控制欲。

唐年醒来后看见哥哥温柔地给他换脑门上的毛巾，“哇——”一下抱着哥哥大哭起来。唐凛没管小孩的眼泪鼻涕都糊在自己衣服上，耐心地问道：

他不想搭理他们，但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他已经习惯了。

也是，哥哥恨他还来不及，他就别去恶心哥哥了。

唐年怯怯地点头。

“记住你说过的话，好了，睡吧。”

“好了，没事了。”唐凛抱住小团子，“你是我的，只能听我的话。”

“…”

果然，陈宇踹开他的椅子：“装模作样给谁看啊？你不是挺能的吗？”

“哥哥，年年会想你的。”唐年在哥哥的脸上印了个晚安吻。

他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只能哭着点头。

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慢吞吞走去洗手间。刷牙，洗漱。最后他抬头看向镜子，下一秒，难以忍受的反胃感涌出，他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今天开学，他并不想那么快回去。他翻出手机敲打，一条消息发出。

妈妈和他说过要把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于是他靠伤害自己来留住妈妈。妈妈看见他的伤口，会在他这里停留片刻，不再执着地走入地狱。

“也是要和哥哥永远，永远在一起，呜嗯……”

不行！不能被哥哥看见！唐年下意识想要隐藏这些“罪状”。但他的审判早已结束，这只是他该食的恶果

哥哥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自己这次要是追不上，以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哥哥。

就好像，就好像面前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只要他打开，就会万劫不复。

什么也没吐出来。唐年将自己清理干净，套上宽大的校服。

可是她最后还是丢下了他。她的伤口比他的更大，流出的鲜血甚至染湿了半张床单。

小唐年睁开眼，雀跃的心情陡然消失。

唐年抑制住哽咽，胡乱地往嘴里塞蛋糕。泪水混着蛋糕一起吞入腹中，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唐年的心发出哀鸣，他追上离开的唐凛：“哥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着哥哥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解释：“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求你别不要我……”

“…我只是去住宿，不是离家出走。”唐凛没好气道，“周末还会回家，哭什么哭？”

于是每次唐凛周末回家都会收获一只超级粘人的团子，团子会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一周发生过的事情，也会和他说自己对哥哥的思念之情。

但……他有什么资格呢？

“不要原谅他们……”

……

显然唐年也记得那件事，他认真地说：“年年是哥哥的，年年不和其他人玩。”

消息前面刺眼的感叹号大大咧咧刺入他的心口，唐年抿唇，不愿再自欺欺人了。

“恶心！”他失去了理智，只想把他们都撕碎，“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们？”

唐凛帮弟弟揩掉眼泪，小团子的睫毛都粘成一条条的。

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算了，最后也是要再添新的

“哥哥？哥哥！”小唐年急得直敲门，“年年还在外面呀？”

他的原罪随着他一起长大，终会在某一天爆发。

“我说过不能叫别人哥哥，年年现在记住了吗？”

唐年回神。司机关切地问：“我们到了？您没事吧？”

唐年在哥哥坐上车离开后哭成了泪人，张铃还纳闷这两个小孩什么时候背着他这么要好了。她乐得看两个小孩更亲近些，时不时敲打自己的儿子：“等你哥哥回家一定要黏着他，不然啊，他没多久就会把你给忘了。”

哥哥是不是早就已经讨厌自己了，小唐年害怕地掉金豆豆。

但等他再长大些，他的妈妈变了。她不再温柔地笑了，而是整日和父亲吵架，尖叫声穿透建筑，清晰地传给躲在被子里的他。他温柔又美丽的妈妈日益枯萎，抑郁和病重夺走了她的生机。

唉，唐家真奇怪，司机叹气。大少爷不肯回家自己去闯荡了，小少爷又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不是一个司机能打听的。他收回无用的好奇心。

胃里吐得干干净净，他躺在地上自欺欺人闭上眼。

蜡烛自己熄灭了。

唐凛抬起头，眼角溢出一滴泪，猩红的双眼如同野兽般狰狞。多可笑啊，坐在他眼前的弟弟就是害死他妈妈的一员，可他到现在才醒悟。你有什么资格哭泣呢？他死死地盯着唐年的泪水。

但那时的唐年并没有在意，他抚了抚心口，压下莫名的心悸。开锁，拉开柜子，唐年看见安静地躺在柜子里的结婚盒，以及一叠叠放在一起的纸。

越看他的脸色越苍白，直到看见最后一张纸，审判的重锤落下，他终于知晓了自己的罪名。

这是他来到唐家这么久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

纸张上的日期连成鞭子，一下又一下鞭笞着他。他攥紧手中的纸，心里的恨意和愤怒将他点燃：“你们，踩着我妈的尸骨上位，你们母子俩很得意吧！”

“小少爷？”

头顶的灯灭了，他的瞳孔映出蜡烛微弱但明亮的火苗。

弟弟不会像不乖的猫咪用锋利的爪子抓伤他，也不会像小狗一样不开心地朝他乱叫。

“咚！咚！咚！”他仿佛听见法官审判时锤子敲击的声音。

唐年艰难地撑开眼角，红肿的眼皮像颗破皮的桃子。

记忆闪回片段里，他想起自己好像在小时候也看见过这些纸，但张铃那时又匆匆将它们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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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凛无奈地把小白团子搂进怀里：“别哭了，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没办法，陈宇可是陈家的小霸王，他还想要工钱呢。私立学校的工资高得离谱，在里面就读的都是惹不起的人，他拿钱办事，也不好说什么。

闹剧在班主任到来后暂时结束，班主任仅仅只是口头说了几句让他们收敛着些，看也没看唐年就走了，仿佛班里没这个人似的。

那个女人在经历年少怀子，匆匆嫁给花言巧语哄骗她的男人之后，那人又背叛了她。可她的家早就被男人吞并，她没有家了。

“小凛，不要原谅你爸爸，”那时的他不明白妈妈的意思，替妈妈擦掉眼角的泪，“不要原谅他们！”

唐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校门口，他摇摇头，沉默地下车走进学校。

把他钉死在罪行墙上的纸张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他强迫自己去看。

他满意了，低声说：“喂年年吃饭的时候，年年只能看着哥哥。”

总归是唐家也不重视的孩子，唐家也不会找他麻烦。

“哈，原来是这样……”唐凛呢喃，“原来是这样！”

他站起来，足足比唐年高了一个头有余：“喜欢给老师打小报告？看来你还需要被教导一下。”

小唐年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蛋糕对面没有哥哥。

想到以往和眼前之人相处的点滴，强烈的恨意从心底爆发。张铃一定觉得很可笑吧，他的儿子和她逼死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儿子却将爱寄托在她的儿子身上。她一定在嘲笑他们的可怜，他们都是识不清眼前人的可怜虫。

他看着小团子慢慢长高，慢慢变成大孩子。

“不要搞得好像我要死了的样子好不好……”唐凛拍拍弟弟的后背，“你自己去上学，不许叫别人‘哥哥’，也不许把他们带回家，听见没？”

他不喜欢养宠物，因为十几年后它们仍然会离开他。他得到的爱只能持续十几年，过了之后他依旧是一个人。

他有哥哥就好了！小唐年露出笑容。

弟弟不是一直想靠近他吗？他们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是没关系，他们会一起长大，弟弟会一直在他身边，会和他一起变老。

“闭上眼许愿吧。”他听见哥哥的声音。

【妈妈：宝贝，妈妈和爸爸的戒指好像不见了，你爸爸的朋友的老婆刚好问呢我又没带在手上。妈妈这里怎么也找不到，你能帮妈妈去房间柜子里找找吗？妈妈好像放在那里了。】

唐年哭得鼻子红红，因为哥哥要跳级了。

小唐年听不懂哥哥的意思，以为哥哥不要自己了，吓得呜呜直哭。但唐凛早就带上了耳塞开始睡觉了，他只好蹲在门口啜泣。

她在痛苦与悔恨中解脱，留他一人在世上挣扎。

没人能拒绝掌握他人的快感。对于唐凛来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直把弟弟抓在手中，他就不会像妈妈一样离开他了。

唐凛露出笑容，手上动作不停，将盛着饭菜的汤勺喂到弟弟口中。弟弟吃饭的时候不太安分，圆圆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就是没有看着他。他用另一只手将弟弟的脸掰回来，那双鹿眼现在只看着他了。

“都是大骗子……”

他就像一个笑话。

他拢拢外套，弓着背往里走，那副懦弱胆怯的样子引起周围人的笑声。

第二天，唐凛一开门就收获了一只发热团子。

“快点，等会迟到了。”张铃将早餐塞进他的怀里，急匆匆将他往外赶。

但哥哥甩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拉扯间他不小心跌倒在地，但疼的不是他的膝盖，而是哥哥眼泪落在他手臂上的肌肤。

下一秒，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里疯狂干呕。

他们就像两块契合的拼图，完美地满足了对方的情感需求。

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说了什么来着？小唐凛想不起来。

“快教训一下他！恶心的杂种！”

“…”

是呀，他是哥哥的，他会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唐年呆呆的坐在地板上，纸张掉了一地。

但他的梦早已碎了。

听见这种类似把自己当做物品的话，小唐年反而开心地笑了。

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小唐年眼里满是欣喜。

他还在读四年级，哥哥就要去别的学校读初三了。爸爸给哥哥选的学校是寄宿学校，哥哥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但是哥哥却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听到消息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什么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