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昏了头的时候,是真的会连这种蠢得不行的事情也觉得高兴的昏昏沉沉,任寒波没有忍住,嘴角弯了上去,他笑起来的时候,苍越孤鸣趁机贴了上去。
小王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任寒波耐心的听着,下意识几许的寂寥浮起心头,桂花糕冷了,他还是吃完了最后一口。
苍越孤鸣:“偷……情……”
剑宗宗主心里是满意
原因无他。
天之道赢了天元抡魁的那个晚上,剑宗开了十坛解金貂。
刀宗宗主叹了口气:“你都忘了,从前老夫不是说过,剑宗之中还没牵扯清楚?”
宁无忧一下子冷静下来,明白师父为何要找他了,他放软了声气:“师父,剑宗宗主也许有心两个都保住,你看他来提亲,不就是为了天之道考虑。玉千城……我想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为难天之道。”
和天之道在一起,有时候他会忘了自己是地织,忘了要遵守的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他可以笃定,天之道会对他很好,不会要他遵守那些地织一定要遵守的东西,不会结醍之后就要他为了安全留在哪里,他们可以一起离开,那时候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啊……”宁无忧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说:“几个月?”
宁无忧只好苦笑起来,道:“师父,天之道就很好,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小师弟将来也会有良缘,好像就落在剑宗。”他把无情葬月的分化说了一说,师父却似并不如何高兴,淡淡道:“别忘了还有天元抡魁。”
赢得天元抡魁之人,就是预备的神君,小师弟天之道才八岁,下一任神君如今还负担不起,玉千城觉得,有必要提醒师父这其中的关隘险要之处。
这个徒弟后来娶了他的女儿,女儿一颗心都挂在玉千城身上,他沉思许久只能答应了。虽然女儿不是地织,只是个和仪,但天元比地织更多,有时候娶不到地织也是常事,当然,在那之后,这个徒弟就变成了隐隐的下一任宗主。
宁无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刀宗宗主又叹了口气:“你小师弟,跟你同出一门,不说别的,将来总是能尊重你的,留在刀宗,你就真不甘愿?”
苍越孤鸣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鬓:“留在宫里,你一直不快乐。我想让你走到哪里都能像刚才那样高兴——你做我的臣子,要比做我的妃子高兴。”
亲亲相隐,父子之间的信香毫无威胁,天之道退出去的时候,玉千城已经没有退避的余地了——剑宗这一代,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人选。
苍越孤鸣很少见他主动问起这些,心中一软,道:“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但若是我带你去,父王会生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任寒波眨了眨眼睛,咬了口桂花糕,软糯香甜,只是确实冷了些。
任寒波的心脏没出息的狂跳起来。
但小王子不一样。
老者白发苍苍,待人慈祥和煦,无论天之道如何表示不满,玉千城也没有说什么,龌龊起于一年前,辅师提议天之道提前染醍地织,那个建议,其实是玉千城的建议。
一双眼睛最是遮不住,任寒波怕自己遮不住露出轻蔑来,对苗王面前也低垂双目,一遍遍提醒自己不可莽撞。他是轻浮人,二世为人,多活了那么一辈子,自然可以把这小小的屈辱委屈藏在眼下,暂且寄下,和酒吞下,面不改色的安慰旁人。
宁无忧没有来,直到弟子来传信,才去了,一头雾水的说自己在做衣裳。按照规矩,宁无忧要在嫁过去之前做完几身衣服给天之道,以示地织的本分,还要给其他人准备礼物。
幽蓝的眼睛闪烁着的柔软和纯情,红叶被小王子托在掌心,苍越孤鸣惊讶之余滋生出的欢喜的神色,让任寒波一下子忘记了别的。
次年春天,刀宗派人送了同样可观的礼物,一起带回去的还有写了生辰八字的帖子。帖子写的很豪气,是刀宗宗主亲笔写的,宁无忧的嫁妆里面多是一些诗书字画,还有一柄专门的短刀,玉千城看来看去,再和另一封喜帖放在一起,就很有意思了。
床第之间亲过了许多次,但这一次格外不同,任寒波抬起眼睛,嘴角还是那样轻松地笑着,时间流动的格外慢,苍越孤鸣沉醉在凝真难得一次不那么寒冷的时刻里。
但是,玉千城没有点破这些,他很想看一看,会不会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他本以为那个聪明的小地织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时候天之道就会明白,天元地织理所当然的关系里面也暗含另一种搏杀,弱小未必不能驾临强大,玉千城这样打算的时候,甚至发现自己有一种养儿子一样的溺爱和放纵。
宁无忧一下子大声起来:“总不见得成了亲,你想扔下我一个人……”
苍越孤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薄云鳞片一样的铺在灰沉沉的天空,任寒波低声道:“王子,桂花糕要冷了。”
风中捉刀摇了摇头:“他是我小弟,我担心他。”宁无忧又笑了,一口答应下来,实际早已准备捉弄捉弄小师弟,到时候要从他这里挖出话来,没些本事可不行。
天之道,当然和大师兄不同,不能放在一起提。他大部分过去都和西风横笑有关,就算将来,也很难忘记这些心事。但若是要活下去,他想要高高兴兴的,和一个可以依靠的天元过下去,他不想在大师兄成亲之后还抱着一厢情愿的苦楚走不出去。
任寒波有些恍惚:“不能带我去?”
“这个我知道,他分化成了地织,应该还在疗养吧。”
又过去了两个月,剑宗宗主叫来了玉千城,他第一个收入门下的徒弟,也是个杰出的天元。
这个孩子怒气积蓄之时,其实是很沉默的,玉千城几乎在旁边看清楚了天之道眼睛是如何慢慢失去了暖意,变得冰冷漠然,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小师弟?”
天之道没有说话。
“明年等你生辰之时,我就请父王允我封你当官,你想去苗北还是……”
天意弄人之时,偏偏就爱这样。一片红叶翩翩而来,划过两人视线之间,又飘然落在苍越孤鸣下意识抬起来的手上。
“大祭司要出来了。”任寒波低声道。
不是赢了天元抡魁就能担当神君的,但世人给天才披上了华衣,看着华衣上的光彩和锦绣陷入癫狂。天之道之所以是天之道,就是足不染尘的坐在锦绣和仰慕中,要他一一处理琐碎甚至污浊的世事,他也学不会、忍不了人心之中照不见的昏暗。
天之道回过身来,看着宁无忧:“你想去吗?”
宁无忧轻轻叹了口气:“师父,您就答应吧。无忧愿意赌一赌。”
但那个小地织确实很了解世间的运行轨迹,以至于天之道和她在一起,不仅没有什么顿悟,反而越发闲散随心。另一方面,当执剑师告诉他,飞溟成了地织的时候,玉千城就没有那么悠闲的心境看好戏了。
和大祭司走完了中规中矩的流程,苍越孤鸣问过了父王关心的事,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了口气。既然是好消息,父王就不会太生气,他也能顺利过关。
西山红叶最好的一处就在山边庙宇里,庙宇供奉求子灵验的神仙,外面卖上好的桂花米糕,任寒波跟着进去,只见苍越孤鸣让庙里的供奉出去买了两块米糕,用厚叶子包了一包,才去后山看红叶。
剑宗宗主重重的叹了口气。
童子终于听到了有意思的,天之道也笑了,春华秋月的光华也比不过这一刻浮上眉梢眼角,淹没了少年人的笑意和了然,他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下一次跟你说。”
玉千城本来是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去天元抡魁的,天元和地织的儿子,他经营了许久的秘密,就在父子相见的那一刻,暴露在天之道的目光之下。
任寒波一下子愣住了:“封我?”
红叶棋局,成全了云棋水镜黓龙君的名声,一时间学宗风头无两,直到过年之前,剑宗派了人来,将许多彩礼敲锣打鼓的送到山上,还请了两个辈分极高的耆宿,来替天之道提亲。
刀宗宗主后悔这一门婚事,也在此处,剑宗上下还没有分出胜负来,把徒弟嫁给天之道,如果天之道输了,那也晚了。在他看来,玉千城是容不下天之道的,天之道再怎么超然物外,逼急了一样要反抗。
另一封是星宗礼貌性送来的,是星宗颢天玄宿的一封喜帖,极为素淡清雅,连地织的名字也没提起。日期,还在天之道的婚期之前。
天之道坐在屋子里,看着一个镶嵌了珍珠的梳子,重重皱起了眉毛——平常给他梳头发的大师兄,不知去了哪里。
不可废的姿态,但今日王子心情格外好,柔情蜜意快要溢满了祭祀台这处待客的厢房,只这轻轻一握,连任寒波也觉得呼吸一凝,那双蓝眸之中,深深浅浅,明暗宛如苍穹沉入永夜。
妻子一开始颇有些诧异,玉千城便心情很好的开玩笑,如今剑宗赢了,他也不必常常去师父跟前,可以和妻子举案齐眉,描眉画黛了。
苍越孤鸣微微笑:“凝真,我想看你摘下面具。”任寒波略一迟疑,怕一下子就答应了显得亲密,而他还要维持一些冷淡的距离,但那双蓝汪汪的眼睛闪烁细碎的渴望,他还是握住了面具取下来,滑到鼻尖,又戴上去。
因为这句话,刀宗宗主只好答应了,虽然他不愿意,但孩子倔起来,父母往往也是无可奈何。
天之道送到啸刃峰上,神刀宇外面,宁无忧还想请他进去坐一会儿,不过天色已晚,天之道看了看门外的小童子,正在往这里悄悄的窥看,笑了笑,说要回去了。
任寒波转过眼睛去,看向远处逼来的黄昏,黄昏里的枫叶闪烁着醉人又昏暗的红,夜里吹来薄云一重又一重。
宁无忧有些不舍,还想约下一次,天之道却说:“这几个月,还是少些出门,若有空,我来刀宗找你。”
“真美……”苍越孤鸣将红叶小心的放在手心里,给任寒波看:“凝真,你看这红叶。”
辅师事后说,天之道不足为虑,玉千城也这样认为。
任寒波下意识说:“若我娶妻呢?”
“我很高兴……”苍越孤鸣轻声道:“我想让你过得轻松些。父王……父王也是希望我能担当起责任,让他放心……”
宁无忧沉默了很久,天元抡魁,对他来说多么阴影深重的四个字啊。但若是他能选择,当初大师兄输了天元抡魁,他也愿意和大师兄一起当两个罪人,只是大师兄没要他。
“你倒是偏心得快。”
“那就好,你不知道……”风中捉刀说了半截,跟他一起走进去:“对了,下次你去剑宗,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我的朋友,叫无情葬月,好一阵子都没去修真院了。”
流水一样的珍馐,到处可见欢庆的弟子,人人面上都兴奋地笑着,不知哪里就会冒出一个人来,想要找天之道好好表达一番。
当剑宗宗主终于想起要把小徒弟放出来时,天之道已经在床榻间睡着了,他披头散发,旁边是一团发绳,至于发冠,还有别的饰物,胡乱堆在桌上,看得出之前遭过怎样的折磨。
“二师兄,你看了他好久。真的要来提亲了么?”风中捉刀说起话来,丝毫不顾及身边的小童子的样子,宁无忧走了过去,心里还在回味天之道笑起来的样子,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不觉得这是要掩藏的事。
苍越孤鸣装出来的高兴碰到重重一击,一下子就碎了,他花了很多时间想清楚这件事,本以为到最后都能很高兴的,但是任寒波眉毛扬起来,渐渐显露恶形恶状的本性来,一边看着小王子沮丧的垂下脸,一边柔声道:“没关系,当臣子也能偷情的。”
任寒波笑得肚子里打战,捏着大受震撼的小王子的下巴,一下子凑上去,舌头舔过唇和牙关,无可阻挡的长驱直入。苍越孤鸣慌乱无措之中,背靠在树上,下意识闭上眼睛,一只手温柔的贴着他的脑后,把这个吻燃烧的更加绵长。他试着一样去回应,搅来搅去的舌头却比他想得更加可恶灵活,直到呼吸都快烧尽了,任寒波的手才离开,啧啧水声之中,苍越孤鸣颤抖着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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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寒波摸了摸王子被他咬破的唇角:“咬破了……以下犯上,王子勿怪。”
“师父已经准备提亲了。”
宁无忧心里一震,咬了咬唇,天之道假装没看到他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夜风呼啸吹动树叶,今年就快要过去了,宁无忧见他转身就要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成亲之后,我们要一起出去么?”
刀宗宗主很犹豫,虽说婚事早就订过了,天之道十五岁就要成亲也是他许可的,但是剑宗内部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让人把礼物送到宁无忧的院子里去,等着徒弟来找他。
如果风中捉刀输了,当初发生在西江横棹身上的就会一样发生,如果他赢了,剑宗交出神君权柄,愿不愿意待见他,也很难说。
“凝真,再过一阵我就该去祖王叔身边……这一次我不能带你去,你……”
“凝、凝真,”苍越孤鸣受了这样重重一击:“你说什么……”
说到这里,镜子里的女人怔忡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啊……”
宁无忧心里嘀咕了几句,还是看着他走了。空气里淡淡喜悦的信香,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转过身,闻到了另一种信香,风中捉刀站在夜风里,硬着头皮等他。
就在天之道和发绳奋战的时候,本来应该替师弟梳头发的剑宗大师兄玉千城,正在给妻子梳头发。
任寒波嗯了一声,又看着不远处的枫树,仗着黑暗给他打掩护,冷冰冰的声音继续说:“其实我娶妻也无妨,娶妻也能偷情的。”
剑宗赢了天元抡魁,这是第三次。剑宗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恐怕唯一不那么高兴,或者说高兴了一下就陷入了担忧的人,唯有玉千城。
宁无忧刚说完,就转过头去,小师弟身上的信香像是一种很淡的腥味,他分辨不出来,一下子变得让他刺痛,过了一会儿,小师弟才收敛了起来,挠了挠头发:“抱歉,我有些担心他,上次去剑宗也没见到。师兄,你什么时候去剑宗,可否帮我打听一下?”
原来如此,宁无忧明白了,取笑一样的说:“帮一个天元打听地织,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意思?”
辅师琅函天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那他要怎么梳头呢?
枫叶深深浅浅的淹没了山头,顺着溪流走了一阵,苍越孤鸣忽然回身过来,米糕塞进任寒波怀里,温柔极了的神色:“凝真,这里没有别人……”面具就这样被小王子捏在手中,任寒波狼狈的抱着米糕,没有闪躲,他惊讶又不及防备的模样被苍越孤鸣敛入双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