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服务员换了杯温水，又点了一道完全不辣的炒空心菜。

胖胖问：”老游，你呢？”

胖胖突然说：“哎，兄弟们，我认真问一句哈，你们想不想外派呀？”

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游千帆一手捧着他的碗，眼睛看他夹在指间的筷子：“筷子给我一下。”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但领导都不介意，再多说反而显得自己别扭，于是游千帆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些炒河粉。刚夹好小半碗，就听宋怀凌说：“可以了。”

“为什么？”

翟明锐嘿嘿笑：“好久没这么刺激了，我还挺期待的。说实话，这新总裁真对我胃口，我就喜欢这种办事利落爽快、不磨叽的。”

宋怀凌转身走进大楼时，游千帆看到他的右肩湿了一块。

我可太难了，游千帆在心里为自己点一根蜡烛，想了想，说：“我和峰哥确实有些私交，但这不会妨碍我工作。”

翟明锐：“我肯定不会去，去了那边我不得天天给他们表演原地爆炸。”

游千帆：“为什么？”

服务员又端来了两道菜——泰式炒河粉和咖喱海鲜。

宋怀凌说：“你也让我很意外。”

，没有明确流程。还有些事嘛，流程是有，但区域不跟随，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太操蛋了。”

彭胜：“人言可畏啊。”

宋怀凌：“没事的。”

彭胜：“啧，寰宇要大换血了，就是不知道是主动换还是被动换。”

窗外，细密的雨丝连成一片雨幕，城市的光影融化在雨里，像一幅印象派的画作。

这两道菜距离宋怀凌比较远，他得站起来才能舀到。

宋怀凌没有动。

他们安静地走在雨中，都没有说话。

＊＊＊

“想过，但我又怕他认出我。”

宋怀凌说：“少量吃一点没关系。”

宋怀凌垂下眼：“我知道。”

彭胜：“啧，看这基情发言。”

每年的七、八、九这几个月是培训部的炼狱时期。

宋怀凌想了一会儿，说：“雨会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宋怀凌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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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明锐惊奇：“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肯定想外派。”

游千帆觉得被触碰到的那个地方痒痒的，像被羽毛扫过，他收回手时，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游千帆没有继续问，别人不愿说的事，他不会再追问。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听到宋怀凌低低的声音：“进入雨季了。”

游千帆想起昨天宋怀凌说，接下来国内会有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和业务调整。看来，宋怀凌早已为这些变动做足了准备。

或许是夜色朦胧迷惑了人心，或许是因为宋怀凌刚才说的话，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很怡人，游千帆不再觉得和他共用一把伞很尴尬，反而有些惬意。

郑兆峰是前任上司，宋怀凌是现任上司，而这两人明显互相不对付。这问题要是哪里没答好，就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埋天雷。

宋怀凌：“你不要破坏气氛。”

游千帆：“老实说，你的话让我很意外。而且，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宋怀凌无声地撑开伞，站到游千帆身旁，只是这次他站在右手边——离车道更近的那边。

他们走出餐厅时，外面风雨交加，雨势比来时更大。

他们停在公司门口，游千帆要去车库取车，宋怀凌还要回公司处理未完的工作。

宋怀凌手指的皮肤冰冷，或许是因为他刚才一直用这只手握伞。

游千帆朝他伸出手：“来，我给你舀点吃的。”

宋怀凌没有察觉他古怪的神色，低头拨了一下碗里的东西，说：“胃不好，晚餐不能吃太多。”

游千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拍椅背，我都快被震傻了。”

游千帆也学他的样子挑眉：“同学，你重点不对。”

游千帆：“胃不好你还吃辣？”

他抬头看向两人刚才走来的方向，那条路被夜色掩盖，看不清路的尽头。

宋怀凌低下头看手边的杯子，那里面装的已经不再是冰冷的柠檬水，而是温水。

游千帆好奇：“谁？雨神吗？”

游千帆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眼前那几道菜，上面的辣椒红彤彤一大片。

服务员领命而去，游千帆收回目光，重新注视对面那个把胃当作话费赠品的人，说：“对付你们这种死犟的人我很有心得——不能跟你们讲道理，而是要直接从源头扼杀你们作妖的可能性。”

游千帆低头吃饭。

游千帆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抬眼看他。

宋怀凌说：“嗯，单纯以宋怀凌的身份请你吃饭，不为任何利益。”

他直视宋怀凌的眼睛：“我不会把任何私人情感带到工作里。无论我和峰哥私下交情如何，我都不会因此徇私。我是寰宇的员工，我就会以寰宇的整体利益为最优先考虑，而不是以我个人利益或峰哥的利益为先。”

游千帆：“哈哈哈，好好好，我不破坏，所以那人是谁？”

游千帆看前方的雨珠：“你喜欢下雨？”

胖胖：“海外不是本来就缺人嘛，峰哥过去后，那边业务增长飞快，现在人手实在是跟不上，缺的太厉害了，峰哥跟老板提出了调派人手的申请，老板现在给了他三个名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谁愿意过去，我好现在就着手准备招聘，毕竟你们走后，要招新的人来补你们的位置。”

游千帆也跟着他笑：“彭胜，彭大爷，倔起来像头牛，拉都拉不回，能把我活活气死。”

游千帆：“私人身份？”

宋怀凌：“嗯。”他将碗接过去，拿碗时指尖蹭到了游千帆的指腹。

宋怀凌很久都没有说话，服务员端来了新的水，然后又端来了新的菜。

“你看你看。”翟明锐有了支持者，立刻支棱起来，拍着前面的椅背说，“连胖胖这样才来了两年的人都看出问题了。”

宋怀凌挑了一下眉：“你们？另一个人是谁？”

宋怀凌把碗递过去。

游千帆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该怎么说呢，你这句话比之前的所有话都让我意外。”

游千帆抬头看看他那一米八七的高大体格，再看看碗里的河粉，不太相信地问：“这么少？”

宋怀凌突然难得地笑了一下，继续问：“重点没错，所以那人是谁？”

宋怀凌抬头看他，目光专注。

游千帆差点噎住。

宋怀凌：“老板确实曾向我提过叫你一起去开会，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会跳过了我直接叫你。”

空气实在太安静，安静得不正常，游千帆忍不住抬头看宋怀凌，发现他在笑。

在这段期间，有两件事会同时进行。

宋怀凌：“一位故人，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但我一直记得他，”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彭胜：“我们公司现在有很多省市还都是靠代理卖货，这些代理很多都跟峰哥有交情。寰宇创立初期，品牌寂寂无名，愿意给寰宇做代理人的更是凤毛麟角，当时就靠着峰哥牛逼的人脉，找了一批代理。当时寰宇的手机送人都没什么人要，那些代理大部分都赔得多赚得少，完全就是看在跟峰哥的交情上，烧钱支持寰宇。现在虽然这帮人跟着寰宇赚了不少钱，但在他们眼里，他们是寰宇的大恩人，峰哥欠他们一份人情。”

宋怀凌的手机正好收到消息，他低头解锁手机，随意地说：”没关系，用你的筷子。”

翟明锐摸摸下巴，说：“周一不是开跨部门会议嘛，老板的秘书再三强调我们所有部门经理都要到，有几个在外面出差的都被叫回来了，看来是有大事儿。”

游千帆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肩膀——干干爽爽。他突然感到一种被人仔细呵护的温暖。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

游千帆原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下一秒宋怀凌突然说：“你和郑兆峰好像关系也很好。”

游千帆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听到头上飘来宋怀凌的声音：“你和彭胜关系好像很好？”

两人安静地坐着，一个吃饭，另一个看对方吃饭，许久都无人说话。

游千帆抬头看到他拿起冰柠檬水准备喝，脸更垮了：“亲，胃是你自己的，不是充话费送的，你还是爱惜一下吧。”

他抬起手，雨水落在他手心里，像是走过漫漫长路，终于找到了归处。

宋怀凌：“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利用你。”

彭胜也叹气：“是呀，公司现在虽然规模大，业绩牛，但内部的很多流程简直跟初创公司一样。不过嘛，说句公道话，这也不能全怪峰哥。”

翟明锐撇嘴：“行吧，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峰哥管理松散，不重视流程，这个我没说错吧。”

游千帆

游千帆：“是嘛，那真让人遗憾。你有想过再和他见面吗？”

翟明锐：“快说快说。”

非常浅淡的笑意，甚至称不上笑，只是嘴角轻轻地往上弯了一点，但游千帆就是莫名觉得他好像心情挺好。

大兄弟啊，这一桌全是辣的菜，你对“少量”是不是有误解。

他出神地看着杯子，说：“可能你会觉得我请你吃饭是为了笼络你，但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确实希望你能留下，但如果你认为跟随郑兆峰会对你的职业发展更有利的话，我不会强留你，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我请你吃饭不是为了公事，我是以私人身份请你。”

凌吃饭：“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宋怀凌沉默了一阵，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他又叹气：“峰哥在营销方面确实是个鬼才，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寰宇，但在人员管理方面，他不太行，他管理太松散了，又不重视流程，而且对代理特别放纵，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令人心塞。”

游千帆静默三秒，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走了杯子，转身叫服务员。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说的也全是实话，从始至终，他热爱的是“培训”这个工作本事，他也只会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件事上，不会因为换了上司就有所改变。无论宋怀凌信或不信，他都会这样做。

宋怀凌：“是呀，喜欢。”

这些话，会破坏宋宇这个最高管理者的权威，会让员工心生芥蒂。

游千帆：“我不知道。”

“没错。”一直专心开车的胖胖突然应声。

胖胖：“宋总上星期找我们老大，让他去联系一些猎头，然后我老大还叫我们接下来三个月尽量不要修年假，人事部可能会很忙。”

他朝桌上抬了抬下巴，“这些东西你就别吃了，我点了不辣的菜给你。”

游千帆：“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请我吃饭，我既身在其位，就必会谋其职，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我只会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做好我应该做的事，其它事我不会参与，你尽管放心。”

＊＊＊

半晌，他说：“我本来打算自己和郑兆峰交涉培训部的工作安排，没有想过要借你的口来说。”

这个问题简直是死亡提问。

游千帆吞下嘴里的东西，说：“嗯，我们挺谈得来。”

游千帆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宋怀凌的声音。

彭胜：“我老婆孩子全在这呢，我走不了呀。“

胖胖左转弯，转进一条小巷，嘴上说：“我跟你们透露个消息，你们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哈。”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游千帆看着前面来来往往的人，接着彭胜的话说：“所以峰哥下不了狠手，一旦他对代理太严格，就会有一堆人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就毁了。”

游千帆：“可你还是告诉我了，为什么？你本来可以不说，我其实本来也不会多问。”

游千帆：“为什么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