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能不能走海路把物资运到兀甘,这样也不必年年仰仗边境的榷市贸易,但此事操作艰难,还是要徐徐图之。
“哟哟哟,莫说,莫说”,老太太连忙低下头拽着自家媳妇走了。
“婶子”,晏观晃晃她的衣袖,像儿时撒娇一般,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心碎,“爹娘走的早,我想把您当长辈侍奉的,如今看来是没那福分,您就……当我死了吧……别去京城,求您。”
晏观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心死了,闲暇之余还能感叹一下幸好是梁洲,不是会州、庆州的。
晏观从未见过他,可命数无常,偏要欺压他。
他今年开春时到了京城面见圣上,听闻南方物资丰美,于是继续南下到了扬州。
离上路还有些日子,章程还没下来,晏观一行人依旧待在暗不见天日的牢里。
“那个不是晏家的小子?!”
南方尚文,座上客人大多都是文人,朝戈原想着还是会被瞧不起,没想到这儿民风开化,别说蛮夷之别了,连士农工商的分界也不大明显。
“嘿,别看了,火太亮,伤眼”,身边的大哥伸手捂住了晏观的眼睛。
在监狱里这些日子,听几个一同下狱的官兵说,他大概也明白了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他好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伏在木栏内无助的嘶吼,换来对方不屑的嗤笑。
是孔定,又是孔定!他认定了晏观在敌船上目睹了一切,便是错杀也不愿放过。
晏观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饭。
上头的东西也没什么稀奇,无非是一些小老百姓的身家罢了。但晏观看到的那一刻浑身的血都冷了。
狱友是他手底下的人,好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哪知道还会有如此劫难,对此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那天送走杨婶后,有个人来见他。原本进京上诉的希冀被打了个粉碎。
“如今兵败,赶上审察,他要去京城,怎么能有污点?这不紧赶着抓背锅的,堵大家的嘴么。”
晏观自然知道此间难处,“婶子,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人,今日独独求你一件事,别上诉。这冤屈,我认了。”
杨桂兰呼出一口气,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找了顶好的讼师。我不信这天底下所有的官儿都眼盲心瞎,再不济,我去江宁找成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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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戈身量高大,站在外面凑个热闹。
成屿原是扬州的提点刑狱,办案严明,于是升任去了江宁,扬州这边的冤屈他是有心也无力。
原来是流犯上路,朝戈听了一耳朵。
在这呆了几天,觉得这儿真真是个人间天堂,光是这小桥流水的景致就看不过来,更不必说这儿的物产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你这遭认了,往后回来,脸上刺个字,谁还把你当人看,不得被人欺负死。”
晏观麻木的往嘴里扒拉粗粝的饭菜,他得小心着点吃,不然里头的石子儿要磕了他的牙。
杨桂兰说着说着边哭起来。
这样在酒楼喝了几壶,席间开始飞花采诗了,朝戈文采一般,不凑那些风雅的热闹,也就告辞。让属下先回,独自沿城里水道边走着,散散酒气。
杨婶隔着木栏握住晏观的手,再说不出一句话。
兀甘远在北地,不少布匹粮食的还是要中原运进,他这次来扬州也是存了相看的心思。
晏观的案子是定了,早几天还闹一闹,自从堂上下来,倒是安静了。
孔定的岳丈是一品大官儿呢,什么光禄大夫的他听不懂,只知道是能是视性命如草芥的人物。
“好”,晏观冲他笑笑。
梁夏前几年才和议,边境偶有摩擦。梁洲是兀甘部族所在,受封于梁朝,虽然远了一点,但总好过在戍边时被砍死。
杨婶子一个不识字的妇女,能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怎么能为了他上京城,万一惹了权贵……
这样晃荡晃荡到了城门,今日不知有什么事情,倒是热闹,乌嚷嚷围了许多人。
晏观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去的……”
虽然是个外族异姓王,但既然来了,还是少不得要会见此地官员,朝戈也接受良好。
“拿好,拿好,大家都说你是冤枉的,但如今府里不肯再判,我找先生写了诉状,过两天上京城告去!”
朝戈抬手示意,也满杯喝了。
这边监狱阴冷森寒,那边柳桥歌台暖响。
估计是开海通商的缘故,这儿有钱的富商跟朝廷的来往也挺多的,朝戈心想,这倒是方便走动许多。
说及此,晏观肩上被拍了拍。
“依我看,他这招脱身倒好,抓了这个小兄弟说通敌,把自个指挥不当的事摘出去,再诬陷哥几个不服管束,临阵脱逃,半字不提自己一年没练兵,尸位素餐!”
对方烧了纸,满意晏观的识时务。
晏观一眼不错的盯着地牢通道边上的油灯,那儿曾燃掉过一张纸。
“你瞧好了,若敢上京,这上面的人都得遭殃,在监狱待了这么久,该晓得那位的手段”。
“兀甘王远道而来,小老先敬一杯”,须发苍白的老人举起酒杯笑道。
“小晏大夫,待会帮你老哥看看,上回那遭板子打得我这背老是不舒服”,知道晏观是行医的,大家就这么叫惯了,也是怜惜他一个半大的孩子。
“孔定那厮屁也不懂,还不让人说实话,指挥的一塌糊涂,还妄想效仿韩将军行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晏观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要,你别去,我这事完了,你不要再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