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和早年在琼华宫时,有几名原来服侍继后的宫人被调来照顾他和程祯的起居。其中一位侍女仗着继后不重视他,常常因私下与其他人玩牌而怠慢了程和,膳食常常都凉透了才端过去,三番五次吃得他胃痛。他不说,程祯偶然撞破,只因那时尚幼,也不是太子,让相里姯责骂两句便罢了。直至后来殿里丢了东西,这名侍女被诬告,又因为在与其他宫人偷懒嬉闹而不敢辩驳,程和却不计前嫌替她作证,就玩忽职守罚了几个月俸禄,至少不必丢了脑袋。她心中有愧,自那以后便死心塌地地为程和好了。
“几日前,永襄王再次上奏,先前转移安置后顺郡又于年前涌入大批辰国流民。冬季本就粮食紧张,而连年收成不佳使得富饶的顺郡也有了饥荒之危。人心惶惶之中,大量不满的原住居民集结而起,形成匪帮暴乱,试图围剿流民中的老弱病残,影响极为恶劣。”
程和与伏项安思前想后,理泉一事程高办得滴水不漏,同岑晰演戏大约也出不了差错。三人又将计划仔细拆解、反复修改,终是敲定最迟盛夏的太后生辰宴前定要那岑贼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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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三人数月辛劳,终于在太后寿宴前等来收网的一日。程高以庆贺联盟之喜为名订下了皇都鼎盛的酒楼,照锦楼一席难求的顶楼雅间,日落时分俯瞰都城全景、入夜万
“既然如此,”在两人探讨时,程高边听边暗自斟酌,俨然有了一计。“岑晰素来与伏大人不善,而七哥同皇兄的关系人尽皆知,不如由我先去试探试探他。待时机成熟,我便装作乐意为逼宫一事效力骗取他的信任,为我们三人之盟制住他创造机会。”
外,不愿再同这歌楼扯上半分关系。
另一边,程和与伏项安里应外合,找出了相里姯居于凝霞宫却仍知晓前朝事的手段。
伏项安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未能劝住陛下,只勉强拖了几日。最终仍是如岑晰的愿,昨日早朝已下令派兵协助永尧王的银狼军镇压暴民,向辰国边境施压,还批了襄王、尧王于顺郡及周边招兵,扩充军队,以备全线开战。”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程高道,“为了抓住岑贼的尾巴,我又托词从太守处得来了当年大火的死伤名单,其中不乏理泉及周边大户人家的当家与青年男子,又因理泉常年与南国通商,甚至有几名南国商贾。”
“伏大人有何高见?”
程和只听到一半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五姐程煜聪颖勤奋,在三哥逝世后是众臣看好接替他的最佳太女人选,只是先帝最终仍选了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程祯。她当时未曾表露太多怨言,但心中难免不甘,如今社稷危亡,完全有可能想取程祯而代之。若兵权全然落到了她手里,程祯的帝位——甚至性命,危在旦夕。
“在下也有过顾虑。然而岑晰身为太宰无法公然带兵与陛下反目,却可假襄王之手将大军引至皇宫,此时再设法将襄王、尧王拿下,省时省力,大军又听他号令,篡位岂不易如反掌?”
“那依伏大人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伏大人所言甚是。”沉思片刻,程和开口道,“他完全可以伏低做小,在五姐面前作出甘愿为她所用的假象。五姐纵然不信,除了岑晰,朝堂上也无一人能替她讨来兵权。而我们若能事先布下防备再以手中筹码与他对峙,即便他与五姐并无联盟,也无处可逃,于我们而言没有损失。”
伏项安冷笑:“岑贼作恶无数,早几年陛下就要清算他,却不知因何不了了之。好在当时在下就让手下文官暗中留了一份记有其所有罪行的案卷,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加上这一笔,就算我朝不能逼他伏法,说出去只怕南国也不会让他好过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程和摇头叹息。“先前两人以我的安危来要挟陛下,如今我已破解他们的手段,只要断除岑晰同后宫的联系,不日便可择时将他正法。没了岑晰,相里姯一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染病暴毙?”整件事蹊跷得诡异,听到这里,连一向不愿以恶揣度人心的程和都皱起了眉。“他可知是何病?”
“我当时也有此猜测,”程高遗憾道,“苦于醉花榭一事早皇都之疫数年,距今太久,已无从查起。”?
程高正要赞同,伏项安出言打断。“论及择时,在下倒是还有一计。”
“不打紧,仅是这样已助力太多。”伏项安宽慰他。“简单梳理,便是岑晰赎了黎氏姐妹带回皇都,娶了姐姐作侧室,又将妹妹改头换面,凭借官职替她越过选秀,直接送进了宫里。太后手段了得,凭一己之力一步步从小小贵人攀上继后高位,岑晰为了这靠山,自然休了结发之妻也要将她姐姐抬为正室。想必醉花榭大火就是当年岑晰见势,为了与她结盟而下的投名状吧。”
程高摇头。“据说他的姑父是石匠,照理来说身体应该很康健才对。可这种病症似乎危及肺脏、气道,发作极快,身强力壮也无济于事。”
这下程和越发坐不住了。危及肺脏、气道……同六年前席卷皇都的时疫如出一辙。伏项安同他交换一个眼神,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五姐若是想要帝位,岑晰与太后却也妄图权倾朝野。双方目的相近,如何合作?”程高不解。
通信一事多亏了她还留在凝霞宫服侍,奉程和之命在驿使将书信送进进宫门前截下,交由伏项安布下的暗线审查,才明白岑晰狡猾地让自己的妻子将重要的信息简化再译成暗号写进给妹妹的家书中。自程高接近他起,暗线就将含有程高的内容替换掉,模仿太宰夫人的笔迹重新撰写无关的内容,好让相里姯蒙在鼓里也不起疑心。
程和与程高的面色立即凝重起来。程和心中顿时做了最坏的打算:“岑晰一向与永襄王相同主战,莫非……”
程高比起其他几位兄弟姐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气不像他们那样高。即便是最没有皇子架子、待人谦逊有礼的程和从小长于宫墙之内,养尊处优,穿得素净也难免透着贵气,凌霜雪而不凋的如竹气节更是让他眼中容不得灰尘。而程高不一样。身处市井时只有母亲爱着、护着他,就算有个像样的大宅子,上了街,谁都知道他是在红尘中翻滚得脏污的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爹的影子都摸不着,自然没人腆着脸围着他转,不欺侮他都算有善心了。
“在下认为,此刻弹劾岑晰使朝中四分五裂并非上策。大军步行至顺郡仍需两月余,在下疑心永襄王与岑晰、太后二人里应外合,企图对陛下不利。不妨暗中拿住岑晰脉门,借他之口假意继续同襄王唱和,介时好取得先机,以防生变。”
这样长大的程高小小年纪就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了不受待见的八皇子后也屡屡因此获益。面对岑晰也是如此,吃准了他的脾性,丹成相许、曲从拍马的戏码轮番上演,把人哄得找不着北。又扮出一副从小受了委屈怀恨在心的样子,向曾经因出身看不起他的程煜复仇,演得出神入化。岑晰疑心,拿脏活儿试探他,不想程高面不改色,为了岑家旁系不成器的小侄子打点考官、处理同门,尽心尽力将这阿斗送上了仕途。一月后岑晰逐渐放下心防,正筹划大军临近该如何掣肘程煜,自然咬钩,不知程高并非表面这般只知报仇、胸无大志,装作大度地答应联手除掉他的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