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辉如水，照入深不见底的柜中。

决定（修）

“在我们北疆，送春山桃，就是求亲的意思。”

话音在最后一句陡然加重，马蹄刨了几下土，溅起飞泥带雪。

已是春日，天气转暖，林中一阵马蹄驶过, 融化的积雪压断树枝，咔嚓咔嚓作响。

他有私心。

邑都用卷起的马鞭，指了指布防图，又指向远山，道：

顾昔潮凝望着黢黑荆棘里的灼灼桃花。

这一株春山桃，是她的旧物。

邑都面色凝重，抹去唇须上的霜雪，低声道：

“这是我心上人的旧物。她不喜别人动她东西。还请娘娘不要擅动。”

“你有话直说。”

她定还在气急败坏, 他的恶劣, 他的强占，他的食言。

淳平十九年，父兄出征之前，少年如常递给她一枝春山桃，忐忑而又郑重地征求她应允。

她要是在这里, 会不会颐指气使地要他摘下最高枝头的那朵花。

只剩五日了。依他之计, 五日之后，旧案会随云州收复而平反，她正好该去轮回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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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十一娘，素来不喜欢旁人动她的东西。亲近之人都深知这一点，包括当年的顾家九郎。

一丝光透了进来，豁然开朗。

“刺荆岭共有十八道垭口。只要翻过垭口，北狄在每一处垭口四面都设下驻军，只要扫清那些驻军，翻越这十八做垭口，就能到云州。”

最前的一人忽然勒马, 眺望前方刺荆岭的崇山峻岭，兜鍪红缨结霜不动。

“以春山桃为盟，等我回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这世间最真实的谎言，便是真假掺半。算计中带着真心，真心中夹着谎言。

斗柜漆黑，不见尽头。

高大肃穆的山岭之间, 一支风驰电掣的队伍正穿山越岭。

顾昔潮垂眸, 继续对照布防图与此山地势，胯下骏马轻嘶一下, 他的右侧另一匹棕毛骏马上前。

身的蛮力，霍然掰开了斗柜的门。

然而，真相可以被谎言掩埋在最深处。可那一瞬间最真实的情感，终会在满口谎言里，留下一丝破绽。

“他送来一枝春山桃来，是何意？”

往事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这一枝尘封的枯枝划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沈今鸾凝视着深渊一般的斗柜，眼前飘散过几丝凋萎的花瓣。

他藏着的这一枝春山桃，是作什么用？

轰轰烈烈，如同奔腾而至的潮水，无法停歇地涌入她的脑海里。

少时的沈十一曾这般告诉过那位最要好的少年郎。

病入膏肓的皇后收到一枝幼时最喜的春山桃，得知是最忌恨的大将军送来宫中，至死都在疑惑。

沈今鸾越看，越觉得这一枯枝分岔的形态，弯折的角度，十分地熟悉。

新雪里，暗香浮动，粉白透光。荆棘灌木夹杂着数枝桃花盛开, 覆满一丛白雪。

“当初你们去云州的牙帐，莽机带你们小队人马走的是羊肠小道，直接绕开刺荆岭，抄近道直抵云州。但是大军只能走刺荆岭，因为羊肠小道通行困难，队伍过大过长，稍有不慎，便都卡死在里面。”

男人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宛若一道沉闷的雷音。

此生不复再见。

像是沉寂地底多年的陪葬宝物，一出土见了光，便尽数风化，成了齑粉。

这一枝春山桃蜷曲的花瓣被阴风吹散，落在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安静地躺在柜中。

不告别, 就好像这生死相隔的夫妻一场, 还没有结束。还能留有一丝念想。

“刺荆岭我们羌人来往数十年，没人比我们更熟的了。刺荆岭地势复杂，你且放心，我们拼了命，也会将你们平安送出刺荆岭。”

只有一枝枯萎的桃枝。

他想起了沈十一。

这一回出征，他没有和她告别。走得迅疾如风，悄无声息。

终于，由春山桃维系的一段段记忆，全部串连起来。

顾昔潮眉宇结满霜雪，一想到她秀眉倒竖, 杏眸圆睁的样子, 不经意地微微扬唇。

刺荆岭。

重林之中, 又下了一场春雪。

顾昔潮看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