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元泓终是点点头,凤眸疲惫,血丝浸透,像是将要燃尽的烛火。
陇山顾氏,百年世家,蝇营狗苟,还出了他这等叛逆子孙。
“大将军……罪人顾昔潮已签字画押,认罪书已颁下,昭告百官……”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
在父皇威严的目光下,元辙掐紧了掌心,稳住声线,道:
一片死寂,一旁的陈笃低垂着头,二皇子元辙愣在原地,眉目间闪过一丝惊悚。
大内侍陈笃入内,往烟气烧尽的香炉里又扔了一块香饼,瞧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低声禀告:
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该由此了断。
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
陈妃陈淑宁就候在垂拱门外,珠翠满身,端得是一派雍容华贵。毕竟是宫中唯一育有子嗣的嫔妃,虽还不是贵妃之位,端庄之中压着一丝恣意嚣张。
一刹那,方才还在擦拭他面的帕子停在那里,镶绣的锦边微微拂动,似在颤抖。
元辙停下脚步,看到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朝他走来。
“《诗》。”
元辙抬起头,颤声道:
少年的字迹,越来越端正,不像她的字了。
她当时最喜的,是这一首上邪。每每翻到,都要多念几遍。
元泓凝视那字迹刚正的绢帛良久,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面上渐渐浮出一丝失望之色。
男人带甲扶刀,高大英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他的时候满含笑意,正朝他蹲下身来,轻抚一下他的头。
自此必是一蹶不振。
他躬身告退,已是一身冷汗浸透脊背,不顾礼数在殿外小步疾走,只想速速离开此地。
“阿辙多大个人了,还要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怎么了?”
一如十多年前那一对亲密无间的君臣。
待邸报一发出,大将军对皇后娘娘的爱慕,将天下人尽皆知。
“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
“儿臣、儿臣已不记得……”
从前是谁最早教你习字的?”
“当年,她教过你什么?”他终是缓缓放下绢帛,问道。
至于顾大将军冒认宗族之事,他不想追究了。
他不敢应道。袖下手里的狼毫笔在发抖。
诗三百,思无邪。元泓唇角微微一动。
“走吧,去找你阿娘。”
“顾大将军素喜明前龙井,南边进贡的这一批,先送过去。”
元辙闭了闭眼,心惊胆寒地写完这最后三个字,眼见父皇将他写的字拿了过去,始终沉默不语。
偏殿内,沉寂良久。
案前的皇子不知何时已跪倒在龙案地下,身子微微发颤:
一个指甲攥紧了帕子,一个攥紧了腰刀。
“你来写《上邪》。”
“与君绝。”元泓薄唇一抵,念出最后这三个字,目光辽远而空茫。
“殿下,小心些走。”
元泓闭眼,开始吟道:
元辙抬眸,看到阿娘同样惊恐的眼,和一旁的陈戍对视一眼。
顾家九郎承袭父兄,精于茶道,口味讲究,皇帝下令将前日刚进贡的头一批新茶赐下。
听着父皇一字一句地念出诗来,元辙迫于威压,时隔十年,颤抖着的手开始提笔写下,这一首事关生死存亡的诗。
“又被陛下训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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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儿子奔过来,她凌厉的神态却柔和下来,用锦帕慢慢地拭去他面上的泪痕,笑道:
他松下一口气,一见到这个对他素来温柔的叔叔,不由心中委屈万般。
陈笃“喏”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安排,却听皇帝下一句道:
是大内禁军中郎将陈戍。
她军户出身,文学不高,比不上世家贵女。诗经里头的诗句朗朗上口,简明易懂,是她最是熟读,能诵能书。
皇帝低沉的音色缓缓一顿,皇子的手也一顿,抖得不成样子,滴落的墨迹晕开。
“阿娘,父皇,父皇……他让我写《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