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民谣,可得罪了堂上两位“小脚妇”。
这谭府,这整个镇子,都是一座牢笼。
风还是冽,湿凉的眼泪擦干了,眼眶和鼻头都发烫。更烫的是心里头的一股血,翻腾得厉害,像是要喷薄而出。
风有些大,张余给谭五月端了一壶热水,给她捧着暖身。
谭五月低着头,就跟没听到似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逝去了,没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脚边。
风卷着潮水,一浪一浪地往远处扑,海天一色,空阔得望不见边际。
十来个人排开来,踩得甲板沉甸甸的,宛如一道人墙遮天蔽日。张余从船舱里探出个脑袋来,见这架势,又默默避了回去。
这热水还没凉,谭府的人先来了。
人道是,做他们这行当的,每日送往迎来,不问缘由,不问去处。张余见她面露难色,也按捺不多问了:“您先歇着,里边有伺候小菜的,开船了且听吆喝便是。”
“谭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往外跑。”王大娘语气半是责怪半是讨好,“多亏我给撞见了,要不然出点什么事儿来——”拖着长长的尾音,视线从谭五月身上,转向阿婆。
谭五月挪了挪步子,把沾湿的痕迹踩在脚底,抬头道:“我不嫁。”也不知说给谁听的。
柳湘湘就是打这儿来的。她会是从这儿离开的吗?谭五月暗自想。
这还是柳湘湘当初教她的,没想到会再派上用场。意思再明确不过,揶揄王大娘那一双小脚儿,没法往外跑。
“小脚妇,谁家女,裙底弓鞋三寸许。下轻上重怕风吹,一步艰难如万里。”谭五月轻飘飘地念出几句话。
往往的劳工手脚再利索点,船只能早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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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一声船笛,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高亢的声音猛烈地撞在心上。
“请回吧。”领头的家丁说了第三遍。他已有了些年岁,身子微微佝偻,声音在猎猎的风里颤着。
当她在阿婆身边看到王大娘时,更确信了这一点。
谭五月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是笼中的雀儿,而今才恍然看清自己的模样。
来“请人”的家丁,来的匆忙,也没请示该软该硬,看见小姐落泪,大气儿不敢喘,只能杵在一边,静静地等她。
谭五月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没有柳湘湘三份讥笑两份揶揄的劲儿,眼神也不似那般灵巧,反倒木木地盯着脚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谭五月思索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些迟疑,不安地攥着衣服下摆。
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谭家小姐,今天突然要只身去上海,实在古怪稀罕,张余心里不免狐疑:“您这是,要去上海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