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公道:“什么逃命?谁逃命了!”
庙里只有一盏引路灯,落在媒公手上,照不清供台。媒公默念几句注神语,企图唤出溟公,可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溟公没有如期现身。
他悔不当初,朝着供台的方向喊道:“溟公,你且听我说,近日求雨都是我一人所为,你要吃人,先吃我吧!”
媒公的双脚还在跑,他一跨进雨中,头便大叫起来:“好烫、好烫!江濯,你下鬼雨烧我!”
“江濯!”那头吊起细眉,怒声说,“我与你无冤无仇——”
引路灯的灯光微弱,照出了那人的身形。只见他坐姿落拓,很是不羁,在供台上一手托着引路灯,一手把着一柄乌木折扇。那扇子通体冥黑,既没有装饰也没有花纹,与他的手形成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
他声音清润,又带笑意,好像是个不会生气的。
雨打在媒公身上,他如同被灼烧的纸,转眼就化为了乌有。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焚烧味,头还在吵嚷,被一只手拎了起来。手的主
老儿意识到情况不妙,忙朝众人喊道:“出去,快出去!这趟中计了!”
众人大惊失色,老儿道:“你、你说什么——”
子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媒公抓住新娘子,触感硬邦邦的,他勃然大怒:“好哇!臭老狗,你竟然用假的骗我!”
他说完,将身子扑倒在供台前,闭眼等死。然而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他听见一道笑声。老儿一阵惊奇,连忙睁开眼,率先入眼的是一角袖袍,绛红色的底滚着黑边,上边用赤金线绣着一尾一尾的火鱼。
那人讶然:“你不是在逃命?”
媒公心里发毛,问:“你笑什么?”
媒公话没落地,身形已经闪到了庙门口。他从前没逃过命,此时却逃得比谁都快。门外的雨势不减,他飞速念咒,身子已探出半边,却听“咚”的一声响,头已经掉在了地上。
这时,那人问:“你点的是什么灯?”
媒公嘴角不知何时画上了两道弯钩弧,使他看起来似人非人,只听他说:“我没说过吗?我是个媒公,专门帮鬼神说亲。溟公齿尖牙巨,每日都要吃一位‘新娘子’才行。如今为降这一场雨,祂已经饿了好几日了。”
媒公身形如同绳索般扭转起来,酱色大袖衣在半空飞动。他两手捧着引路灯,睨视众人:“这庙从来就只有死人能出去,想出去?好,我成全你们!溟公,出来用饭了!”
那人答:“不吃人的人。”
他话没说完,那人又笑了。
媒公直愣愣地盯着那只手,又或是那柄扇。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什么,神色大变:“冥扇幽引,鬼神不敬——你是江濯!”
媒公看对方谈笑间拿下了引路灯,便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他心生退意,嘴上却说:“胡言乱语!我几时逃过命……”
老儿眼看今夜难以善了,在心里喟叹:唉,唉!早知如此,今夜我该独自上山,用一条老命抵这场雨,何必拖着大伙儿一块送死!
那引路灯一路飞转,青豆似的灯芯里忽然冒出数条恶灵,张牙舞爪地向那人扑去。那人抬手,隔空托住了引路灯,一众恶灵顿时烟消云散,他说:“逃命之余还送我灯,你真是个好人。”
老儿瘫坐在地,哀哀央求:“恩公,连年大灾,已经死了太多人……如今要我拿个小娘子来献亲,实在是有违人伦天理……”
“啪”的又一声,两只手臂也掉了。
那人道:“笑你呆,见到我还不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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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公冷冷一笑:“也罢!我早就知道你们难以成事,献亲不过是个幌子。哼!你们一行十六人,正好拿来给溟公果腹。”
庙内的帷幕无风自动,吹到众人身上,吓得大伙儿齐声尖叫。一股巨力从后拖住众人,把他们拽向神牌的供台。供台深处黑黢黢的,似乎藏着什么庞然怪物。媒公见他们哭爹喊娘,不禁仰头大笑。那倒在一旁的花轿上的铃铛狂响,比外头的雨声还急促。
这哪是什么小娘子,分明是块大木头!
有人见此场景,两眼一翻,被吓到昏厥。
媒公疑心召神失效是此人在捣鬼,索性将掌间的引路灯用力抛过去,说:“你的长明灯!”
媒公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