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年说：“我要自己动手，只能是我动手。”

陈鹤年握着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一转身，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刃，就要插进那个假人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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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陈鹤年摇了摇头，一点点推开了它的手，他的表情变了，心情也变了，鬼注意到了这点，它没吭声，等着他告诉自己。

“乖乖。”

大鬼点头：“好。”

尽管这里是假的，但他很在意，它看见了一颗隐隐震动的心，在他平静的表面下。

鬼消失了，而身后的呼喊声没有停，越来越响，人近了，声音也就近了，听得越真切。

鬼回头，对他说：“这对你不好，我要带你出去。”

“陈小年——！”

只是一个幻境，陈鹤年有点失望，那大巫师也没有什么新颖的手段，他大概使的是心经那类的道法，而陈鹤年本人还在山洞里。

他没有再听见过的，在这里听到了，这几声，让他的脚再难迈出一步。

陈鹤年目光停住了，手也停住了。

他的爷爷，原来这样矮，比自己整整要矮一个头。

陈鹤年身旁有堆起来的草垛子，不高不大刚好能藏个娃娃，他看过去时，仿佛就看见了一个气呼呼的小孩，他发脾气就会扯地上的草根，拔身后的草垛子，弄得自己身上又灰又乱，这样就能报复帮他洗衣服的那个人。

这当然是假的，不是现实，而是幻境。

鬼声音令人心安，它不是幻像的陷阱，陈鹤年的手指传来热度，红绳在动，大鬼出手直接破掉这个幻境正合他的心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陈鹤年不记得。

那是好陌生的声音，陌生到他需要很久才能想起那会是谁。

他是消瘦的一张脸，眼睛正眯着，扯起了两边眼梢的皱纹，额头上也有，眉头跟两簇小山似的，嘴上也有点小胡子，他咧着嘴，一口黄牙，身上还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

陈爷子现在看他，还需要抬起头看。

刚一转身，他就听到了呼喊声。

谷已经熟透了。

他爷爷长什么样，其实他忘了，应该是个沧桑的老人，在田里待久了就会粗糙，这个假人栩栩如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脚步声出现在他身后，但陈鹤年没有回头。

这是他爷爷的声音，也许只是像，但陈鹤年早已无法比对，他知道，这只是个冒充的伪劣品，是肮脏的亵渎，他愤怒的来源，所以陈鹤年决定要亲手杀死它，把刀捅进它的心脏里，狠狠拧上几圈，让它也尝尝什么是痛苦。

“是爷爷错了，爷爷再也不逼着小年吃菜根了，成不成？爷爷已经闷好了鸡蛋，就等着你去吃呢，还不原谅爷爷么？”

这个幻境似乎能给他想要的，那就变得更简单了。

“这是假的。”鬼还在他身边。

“小年！小年呐！”

再气，他都不会跑太远，也不换着的地方躲，他就是想被找到，然后等着人哄他回去，他每次都会在这里坐一个小时，无聊就睡，然后被抱回家。

幻境困不住鬼，鬼伸手牵住陈鹤年的手腕，说：“我带你出去。”

这是个宁静的晚午，远处的田地里还有一头吃稻杆的牛。

陈鹤年决定跟着它走。

既然他想，那它可以等。

陈鹤年一想，他手里就多出了一把刀，真真切切地被他握在手心里。

那个人晒然一笑。

身后人不再跟刚刚呼喊的时候那样急切，轻声问：“小年，咋还不回家咧？又跑到这里来啦，生闷气连晚饭都不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