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卿搂着啁啁，一人一鸟蜷缩在营帐，颇有些“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的意境。

这片满目疮痍、洒满鲜血的土地，没有谁能瞬间复原，或许它只能静静等待时间给予的治愈。

无论哪种情绪，他们都酣畅淋漓，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被褥和床单都换过。”段冽突然低低出声道。

但味道是。

这不情愿的语气，竟有些类似不想上学堂的娃娃。

男人声线压得低沉，近在耳畔，如有羽毛扫过，一路痒到心尖尖。

但他现在明白了。

若非不信鬼神，段冽甚至怀疑, 他是否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若能开口讲话, 丹卿兴许会辩驳两句。

段冽单臂撑起上半身，他微微俯首，用视线认真描绘丹卿的脸。

丹卿是仙，他以前不懂凡人的苦与悲。

但真的不是么？伤重的谢公子占据这间床榻，丹卿不是不可以理解。只是他再回来，这里也没了他的落脚处。

目目相触, 丹卿倏地收回手，食指却被段冽一把捉住。

突然醒来，段冽神思还有些恍惚。

丹卿脚趾忍不住朝内蜷缩，他呆呆的，好像有听清段冽的话，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不回营帐，不是这个原因。

段冽下意识埋首, 把头卧在丹卿颈窝, 深深吸了两口。

他眼前仿佛残留着血流成河的画面，耳畔还回荡着刀戟碰撞、厮杀悲鸣的嘈杂。

被他温热呼吸拂过的地方, 生出细细密密的痒。

为胜利而欢呼的短暂雀跃后，营地上空，笼罩着悲怆气氛。

段冽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若凡人生来便为仙，其实他们，也可以活得洒脱些的。

然后, 清晰映现在他眼帘的, 便是眼前这位小公子。

指腹划过他微蹙的眉，丹卿有些失神。

大威朝与契族的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丹卿窘得面颊微红, 他想起身, 离开这间床榻。

是将士们在悼念牺牲的英雄。

得到的越少，历经的苦难越多，欲念便越发坚固。段冽的欲望，会是什么呢。

段冽时常看不透他。

便想着，索性不回。

丹卿羡慕他们。

人间不知轮回更替，凡人把每次的生命都当作唯一，所以他们热烈去战斗，勇敢去爱恨，尽情去伤悲。

他力气大，丹卿挣扎不动, 索性静静望着他。

他嗓音嘶哑, 懒懒的。还带着那么点儿疑似哄人的倦怠，“那人不是我让他们抬进来的。”

这个人，当真是曾背弃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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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他脸上，甚至流露出婴儿般的脆弱。

后面几天，漠北突然开始下雪。大地被厚厚的雪包裹，仿若正在酝酿一场美好的新生。

他如同生长在天地角落的一棵小树, 或是一株小草。总是那么从容，伸展着属于自己的枝叶。不为世间万物所动。

丹卿怔怔望着头顶，他眼神放空，浅青色的纱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戴着人皮面具，并不是段冽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天气越来越冷，啁啁变得不大爱出门。

丹卿竟听得懂，段冽到底在说什么。

寒冷冬夜，两人紧紧依偎，温度不断攀升。

段冽眨眨眼, 用力挥去所有幻觉。

但很好闻，令他沉迷。

丹卿：……

段冽还半压着他，良久，这位旗开得胜的威武战神，疑似轻叹了声。

等思绪缓缓回笼，丹卿俯首，赫然对上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幽深眼眸。

这两天，丹卿都有些害怕走出营帐，他不敢看那些累累尸骸，更不敢看那一双双悲凉的眼睛。

段冽蹭了蹭丹卿颈窝，像是一只正在标记味道的猛兽：“契族已经投降，我们再在漠北待半个月，然后跟我一起去雁门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