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刘韬之死，他坚信阿璘的无辜，为此不惜赌上官名声誉作保。而在他的坚执下，晓万山终究没有说什么，只以失足坠崖之名报了案。刘蟾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扬言要书院交出真凶，若不然便是舍了性命去叩阍，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

阿璘噙笑离了他肩，双手仍是扣在鞓带上：“先生前日才来信说要回，今儿便到了，怎地这样快？”

“……发生了什么？”

“他死了！”

后背沉沉欺上一人，微汗的鬓角在颈侧胡乱厮蹭，玛瑙的红与雪松的冷，相得益彰。

“先生，是专为了我的生辰赶回来的吗？”阿璘的声音似有不确定，又透着隐隐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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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他连野狼都杀得，推人下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底蛮人，其行必异……”

都说半大小子见风就长，这三年间秋千顷并不能时时呆在书院，每回见到阿璘，都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个头跟抽条似的，晃眼功夫便越过了他耳尖。身量也愈见可观，笔挺矫健，奔跑后蒸起腾腾热气，是一个青年最焕然的鲜活。

以牙还牙。

“作为回报，”秋千顷说：“往后，你便叫我先生了，好不好？”

秋千顷脸微偏，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秋千顷这才留意到阿璘臂上除了牙齿的咬印，还有几道很深的鞭痕，在旁犹有人小声嘟囔：“几下鞭笞而已，装什么，焉知你不是为了这个就下死手……”

“是，”阿璘微微昂起首，眉眼锋锐，“有仇不报非君子。可我没杀他，我没杀人，先生。”

非议声蜂起，无人在意阿璘的伤口还在淌血，便迫不及待地淬起另一把刀。

话音落点，只觉腰间禁锢倏然又紧。

长夜无疾而终，晨钟应时敲响，漫山野的草籽枯荣守序，日子井然来到了三年后。

晓万山皱眉问：“他怎么了？”

“先生——”

阿璘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打开紧握的拳头，将一只血淋淋的狼牙塞进秋千顷受伤的掌心。

帘动一角，料峭春风里携着花香，拢人心怀，秋千顷因星夜兼程而疲散的神识一下归了窍。

“一定是你，是你杀了韬兄！他日间才与你争执，晚上便掉下山崖摔死了，定是你害的他！”

风声偃息，哭音陡起。

“不行！”

阿璘眸底孤冷，间或透着森森然戾气，一扫而过时令人不由地发寒：“我去拾柴，刘韬在半道截住我，令我把珠串解了给他。我不从，他扬鞭就打。”

可笑刘蟾御状没告成，自个先领受了二十杖击，一命呜呼，刘韬坠亡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连身负监院之职的晓万山也有些动摇：“顷弟，依我看，还是先将他交予官府……”

旋的发心。秋千顷温柔了目光，抬手覆上去，阿璘没有躲闪。

秋千顷笑了，刚要说话，领命搜山的弟子跌跌撞撞地奔到跟前，两股抖似筛糠：“刘、刘韬他”

说着他敛肃了神情，转过背，为少年拦下那些恶意揣摩的目光。“阿璘，”他唤，“方才你有没有见过刘韬？”

时隔多年，秋千顷还是很难说得清，在耳闻那声“先生”的一刹那，他是否存了私心。

他终是把块嶙石捂成了暖玉。秋千顷暗感欣慰，抽出一只手轻拍阿璘脸颊：“这不是记着你生辰，怕迟了，有的小崽子又要吃味。”

庆元三十六年，春。

刘韬的尸身在草窠中被人发现，瞧着像是失足坠亡。但半夜三更，书院安置时辰已过，他来后山做什么？

庆元四十三年，正逢三年一度的京察。考察京官的诏令既下，弹劾刘韬贿上的奏折便飞进督察院的值房。结党营私乃庆元帝心头大忌，紧要当口上头的人也不敢伸手捞救，只好任由镇抚司那帮“丧门神”将其收押。

然刘御史到了还是没能如愿。

秋千顷掏出帕子塞进阿璘手里，转身断然道：“死的是浙江省御史家独子，下头那些官员为了趋奉，办出屈打成招的事来也不稀奇。万山兄，旁人不晓得，你该知道，欲加之罪，本可诛尽无辜人。”

所有人心中升起同样的疑虑，而当回报的书生又说，伏尸处距离野狼出没的地方不远时，当下便有官家子将矛头指向刚刚死里逃生的阿璘。

“见过。”

秋千顷眼风疾飞，刹住了那副搬动是非的唇舌，“你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