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来精明缜密，要铲除明渊阁并非易事，只是朕也没想到，你最后会栽在景辞手里。”

见那少年居高临下正朝他伸出手，掌心里还沾着刚出炉烤饼的香气。

李彧松开他的下颌，示意他讲。

隔了半晌，他从紫檀木的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谢烨身前，掐起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谢烨登时就上不来气了，痛苦的在刑架上挣扎起来，粗大的绳索磨砺着他被绑缚在两侧的手腕，却挣不动分毫。

谢烨再次无力的垂下头去，三千青丝倾泻，整个人全身力气都挂在刑架上，仿佛一个破布娃娃。

那一幕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谢烨记了很多年。

他轻声开口接道：“永远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被我打的像落水狗一般的……”

李彧周身一震，心道此人居然会说人话了，何其难得，这样好听的话是从他谢烨口中说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年少时的师门情谊，李彧意外的对谢烨耐心很足，一直等他将气喘匀了开口说话。

他想看看，他这个小师弟，在酷刑和极端的折辱下，到底还能被逼出怎样难堪的情态来。

“无论你是皇帝，还是最开始的四皇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师兄。”

他这个师弟从年少时就漂亮的惊人，白衣负剑，姿态潇洒，却偏偏生了一副比谁都倔的性子，师父怎么责罚都没用，挨了鞭子也绝不肯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师兄，那是你技不如人。”

他已经挨过一轮刑罚了，快到尾声的时候，李彧出面叫了停。

谢烨骤然笑了，唇边流下一道血线。

谢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羊脂玉一样的脸庞上挂着几根散乱的发丝，修长脆弱的脖颈上全是汗津津的，仿佛被水洗过。

紧接着手指下移，指尖落在谢烨滚动的咽喉上，找准那一处凸起，慢慢的用力按了下去。

他忽然不那么急着想要谢烨的命了。

“那年武林大会，你非要不听师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阵于朕，丝毫不顾及师门情分，一意孤行的打败朕，自己当那个武林魁首。”

“长得真像裴玄铭小时候。”

“住口。”李彧喝道：“如今朕是九五至尊，你胆敢跟朕这样说话！”

“师兄，你想听实话吗？”

他说着放松了点力道，给掌中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李彧沉默了很久没说话，仿佛想起一些早就湮没在回忆里的旧事。

包括他此时被缚在诏狱的刑架上，独自一人面对他的师兄李彧的时候。

谢烨尽力抬起头，一双狐狸似的笑眼微微弯起，尽管还含着泪水，但仍能从中看出几分冰冷的讥讽来，一如当年那个总是不服气瞪着他的小师弟。

“你一向都是这样。”李彧再次摩挲上他的喉骨，轻声道：“天生一副硬骨头，谁说都不听。”

几天几夜的酷刑让他此时连一丝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彧的指腹重重摩挲过他冰凉而染着血色的嘴唇。

刑架上的人长发散乱，凝结着血块披散在身前，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李彧手上一边加重力道，一边残忍的笑了起来。

皇帝也怕真把谢烨弄死了，就问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谢烨终于发出一丝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砸在李彧的手背上。

“说实话，朕也很奇怪，你统领明渊阁后谨慎多年，对手下人若有疑心说杀就杀，为何独独将景辞带在身边，武功字画都悉心教导，亲力亲为。”

过了很久，李彧才听到那人开了口。

谢烨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恍惚道：“陛下，我那时就是觉得，贵皇子李景辞在某些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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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和伤口交错纵横，纤长的身躯上带着湿水淋漓的脆弱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眼下这个在他的桎梏下被逼的满脸泪痕，眼眶通红的谢烨对李彧来说还是陌生了些，怪不得自己那不争气的二儿子一连数日懈怠政务，原来是食之髓味，难以言说。

李彧端坐在紫檀木座椅上，神情冷厉的直视着对面刑架上满身鲜血淋漓的谢烨。

哪料谢烨下一秒舔了一下沾血的嘴唇，那瞬间的神色几乎是狡黠而灵敏的。

狱中只有血水嘀嗒的声响。

“你哭了？”李彧新奇道：“真是难得一见啊，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