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曾写下的字。
容聿珩顿了下,缓缓点头:“是。”
欢意宫偏僻,向来冷清,容今瑶虽已不再居于宫中,但殿内的一切陈设仍旧维持着以前的模样,服侍过她的宫女也并未遣散。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楚懿微微颔首,眸光扫过这处偏僻却依然整洁的宫殿,“她在凌云堂时收存的东西,在何处?”
话音落下,楚懿指节略有收紧。
楚懿垂下眼,“你不想让她去吧。”
到那时,凉州便不再是岌岌可危的边城,与漠北之间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也定会分出胜负,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僵持不下。
这纽扣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上面镌刻的铃兰花纹,楚懿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蹙眉,伸手掀开一看——
宫人瞧见楚懿进来,皆是错愕,不过转瞬便纷纷垂首行礼,“小将军。”
只需他在凉州坐镇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足以让容聿珩在朝堂之上稳住根基,积聚力量争权夺势。
容聿珩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心下了然:“孤今日让你避着小六入宫,就是想给你些时间,让你自己权衡抉择,是否要带小六一同前往凉州。”
楚懿素来不喜久留学堂,课业之外,他经常独自练剑,偶尔随师长骑射,极少与同窗过多交往。
“凉州苦寒,局势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你比谁都清楚,一旦去了,便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容聿珩郑重道,“小六虽然并非是娇养长大,但她几乎从未离开过上京。”
让人警惕。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可那一天,他却罕见地留在学堂中,执笔蘸墨写下那句:
“先前那一场仗打得疲乏,凉州山高水远,必须有一个能威慑住漠北的人去戍守。”容聿珩低缓道,“陛下有意派你去凉州,暂代边疆军务。”
“楚懿,字是写得不错,可惜再好的字也遮不住你的悲哀。”
楚懿目光逐一扫过,寻了片刻后,眼神陡然凝在木盒的最下层,那里赫然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宫人点头应道:“公主的东西都好好收在侧室,未曾动过。”
良久,楚懿收敛心神,沉声道:“放心吧殿下,我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
先生课上讲过的诗句,他未作多想,笔走龙蛇,便信手写下。
“带我去看看。”
作为一名将领,戍守边疆是他的使命,自年少时起他便明白,有些人的一生注定要与刀剑为伍,驰骋沙场。
那年初夏,凌云堂的杏花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随风翻飞,铺满青石台,仿佛落了一地的胭脂。
“凉州粮道供应不稳,官府腐败,边军军饷时常拖欠,甚至连战备武器的补给都出现断层。驻军士气低落,不少将士心生去意,战力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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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超过十日。”
走出东宫之后,楚懿望了望天色,估摸着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府,便又径直去了欢意宫。
他写得迅疾,笔力挺劲,锋芒毕露,少年意气张扬尽显纸上。
沉寂蔓延开来,半晌后,他冷静地问:“何时下调令?”
楚懿眼神微动,与其对视片刻,方明白了他这话背后的含义。
落笔时仍觉意犹未尽,定了定神,他随手将纸张搁在案上,正欲转身离开,不料一阵刺耳的嗤笑声突兀地钻入耳中。
楚懿啧了声,脸上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挺急。”
就在他抽出这纸张的瞬间,刚巧带动了描金木盒,盒子“哐当”一声掉落,从中滚出一枚纽扣。
换做以往,容聿珩恐怕不会特意召他入宫告知此事,而是等圣旨一下,他便能即刻整军出发。
他心中大概明了容聿珩此番急召他入宫的意图。
少年语气轻松,眉梢却未曾舒展。
她收存了他的字画和纽扣,究竟是什么呢?
容聿珩这是在向他保证。
最后一句话容聿珩说得恳切,不过落在楚懿耳里,便显得意味深长。
宫人不敢多问,忙恭敬地躬身领路,将他引至寝殿侧室后,便退至殿外候着。
彼时,学子们手持书卷,或成群地在堂前议论策论,或在廊下静坐抄录经义,各处皆是琅琅书声。
刹那间,旧事浮上心头,往昔无数画面涌来——
“孤答应你,不超过一年,一定会让你回来。”
他有了顾虑,有了牵绊。
侧室之中收纳了容今瑶在凌云堂时的诸多旧物,墙角处,一个描金木盒上已然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可见这些年鲜有人踏入此处。
只不过,现在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