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小的，光着屁股，只穿件赤红色肚兜的娃儿骄傲站在眼前。

那小娃儿背对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盯翻涌的河水，秀眉紧皱，全无惧色。

梳两个丸子头，颈挂乾坤圈，双臂将混天绫如披帛般缠着，好不神气。

那敖丙呢？

哪吒迅速扫视一眼周遭后，跑进正殿。

哪吒仔仔细细翻找每一个角落，又绕到神像后面看敖丙是否躲在此处吃饭。

哪吒脚步发飘，穿过那些守关军的身体，逆着李靖进来的步伐走出殿。

他最讨厌变成这副魂灵形态，哪怕看见敖丙也触摸不到，只能在旁干着急。

那是……李靖。

前院豁然传来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殷十娘放声哭喊，悲痛欲绝。

床上躺着位年迈的老者，似乎腿脚不便，墙边还放了副拐。

负责洒扫的小厮们面容依旧，殷十娘在祈愿阁招待香客们，曾经给他看过秘密小册子的来福杵着扫帚打哈欠，昏昏欲睡。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李靖勒马，瞧着香客往来颇感稀奇，随便叫住人问了两句，待得知哪吒的行宫就在山上，立刻神色大变，满脸怒气：“他有什么德行？也配受百姓跪拜！真是不知所谓！”

那是尊七岁孩童的神像，是他初见敖丙时的样貌。

哪吒奔跑的速度比风还快，顺着熟悉的路径，轻而易举地找到那山腰上的行宫。

哪吒步伐迟缓，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朝神像看去。

哗啦~

哪吒额头青筋暴起，火气蹭蹭往上蹿。

哪吒昏昏沉沉抬起头，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九湾河的河边。

不好玩儿，还是醒了算了！

敖丙应该在这里才对。

沉默片刻，哪吒迈步，抢在李靖之前朝山上跑去。

敖丙居高临下，一板一眼道：“呔！无知小儿！你搅扰龙宫不说，还敢打死巡海夜叉，真是无法无天！吾乃东海三太子敖丙，特奉父命，前来拿你问罪！”

穿门而入，哪吒透过阳光下漂浮的尘埃，扫视屋内的摆设。

一切都不同了。

“啥？”哪吒满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怒道，“姓李的，阴魂不散！再敢多嘴，小爷就在梦里杀你一遍！”

没有。

豁然间，水柱翻涌，一道矫健的蓝色身影手持双锤，在水中转身而现。

他此刻，还会在行宫里么？

不同。

哪吒吓了一跳，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竟又变得透明。

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是李靖带兵闯入行宫。

连晚间都不安睡，要打坐为他守夜。

哪吒后知后觉，自己在威胁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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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他喃喃叫着这个名字，越过那颗挂满铜铃和红绸的祈愿树，走过凉亭，从月亮门进入后院。

一阵水浪拍至他脚边，坚硬的地面倏然变为松软的沙滩。

该死。

他期盼能找到敖丙存在过的痕迹。

哪吒捂住头，缓缓蹲下。

李靖翻身下马，面沉似水，亲自率领军队上山，径自从哪吒身边掠过。

哪吒皱眉回身，待瞧见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时，不由怔住。

殷十娘惊慌失措，试图阻拦，被副官等手下尴尬地挡住，其余兵士面无表情地涌入正殿。

哪吒不耐烦地挠挠头，盘算着等出去后得找赵掌柜算账。

他记得这个期间敖丙很敏感，吃住都陪着他的神像，片刻不相离。

水井依旧，客房、柴房……再往前走，便是殷十娘分给敖丙的那间屋子。

哪吒屏息凝神，想摆脱这无聊的梦境，可他多番尝试，却发现自己还是老样子。

到处都不见敖丙的踪迹。

那是过去的他，刚在河里洗完澡的小哪吒。

哪吒踉跄后退，首次从旁人的角度观察自己。

劳什子的连梦枕，一点不中用！

真可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碰撞，还有武器擦磕，叮当乱响。

随时都在提防着、戒备着。

“儿啊——”

短暂的错愕很快被强烈的厌恶所代替，哪吒直呼“晦气”，搞不懂好端端的敖丙怎么会梦见他。

殷十娘并未在山脚相拦，这和他的记忆很不一样。

虽然敖丙压根就没在里面住过，但此刻，那里却成为哪吒的最后一点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