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时间，千叟宴正式开始，众人落座，纪鸿羽言道：“今日千叟宴，众卿与百姓同乐，这些年来众卿保国平安，兢兢业业，百姓发展农桑，让天下百业兴旺，当得君民臣同乐！”

李芸静静看着纪鸿羽那张脸，面孔像是被权势虚伪遮得干干净净，她再多看上几眼，已经到了让她喘不上气的程度。

她瞧着明媚天色，听着殿中风声簌簌，脑子里的声音一遍遍回响。

可惜离她太遥远了。

纪鸿羽不过转瞬一会儿又在与安嫔和皇后说着话，根本不曾注意她的神情。

爹娘未出事之前，两个弟弟对她最是嘘寒问暖，春日刚出的油桃，夏日里的夏瓜野果，秋日里的蘑菇板栗，冬日里的烤红薯，他们从未落下她这个姐姐。

“廷尉府权倾朝野，你弟弟因为廷尉府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更甚狼狈为奸，若是最后的结局你和你弟弟都会死，你可还要去掀翻这汴京的流言蜚语？”

殿中香炉中若有若无的浅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不绝，就好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活生生将她笼罩起来，再无处可躲。

“纪烨宁，你这张嘴不惹祸不甘心是不是？你父皇也是你能说的？”华贵妃着实也是头疼，让宫婢赶紧着些：“赶紧去，今日宴会母妃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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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精神不济被搀扶出去的老人却再未进来过。空下的席位也在瞬息之间被撤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为了帝王一句话，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平人老者都只有一个死字。

李芸似身处热闹之外，只看着那样清冷的日光落在宫阙中，光影游走在红墙碧瓦之上，真是自由模样。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似将一切腐朽都埋藏在暗流之下。

中途有臣子献礼，东海珊瑚，南州白玉，多是稀世珍宝。

如今，她最爱的小弟却被迫做尽恶事回不了头。

李芸含笑应声，在下首落座。

她神色越发平静。

千叟宴尚未开席，着素白绣缠枝荷花烟云纱的女子捂唇轻咳了几声，脸色稍白。

面前桌案之上美味珍馐，佳茗君山银针，乾果蜜饯，陈皮兔肉，虾籽冬笋，罐闷鱼唇，沙舟踏翠，千层蒸糕更是多不胜数。李芸未曾动筷，只见殿外阴暗处，不时有老人被宦官搀扶带出去，面色苍白，手脚疲软，显而易见性命危在旦夕。

宫阙殿中好不热闹。

“行行行！儿臣告退！”

“圣上言重！”众卿笑着起身附和，老人颤颤巍巍跟着行礼。

“朕知道你最是不喜这些汤药。”纪鸿羽搂住她的肩，笑得宠溺：“如今你已经是慧妃娘娘了，这宫中还有谁能欺负了你去，今日千叟宴，难得热闹你且好好瞧瞧。”

纪烨宁摆摆手，吊儿郎当出门就去前殿找今日进宫的狐朋狗友了，可是好些时日不曾见了，今日当好好聚聚。

李芸看着他笑得温柔，只轻轻应了一声。

她莞尔笑：“嫔妾见过圣上。”

殿中依旧是一派热闹喧嚣模样，臣子口中的恭维话源源不绝往外吐。

李芸回眸，视线里的男子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甚至经过时间和权势的洗礼，更甚周身雍贵凌厉之气，今日着明黄龙袍，身姿挺拔，龙章凤姿，非同一般。

两个小滑头满心欢喜带了好吃的给她，还要笑眯眯说上一句：“姐姐，还喜欢吃什么我和小弟都能找到！”

即便这样能平安返回的又有多少，因水土不服因肠胃不适者甚多，甚至背后有人买卖赴宴身份，只为与趁机与权贵交好。

“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身侧明黄高大人影逆光而来，将素锦织镶银披风替她披上。

女子瞧着纪烨宁意气风发跟着朋友谈笑风生时总有些出神。

底下丫头连忙端来了熬好的汤药。

李芸突然想笑，她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席面从殿内一直延伸到殿外，能坐在内殿的自然是一些有权有势的老臣，个个笑得虚伪至极。纪鸿羽将她拉至下首坐着：“芸儿，过去的事情朕早就不计较了，往后你我同心才是。”

所谓与百姓同乐，这里来的又有多少是平人呢，不过是好大喜功，能来的都是有钱的乡绅。

这个人她如何不认识呢，是害她与胞弟错过六年的凶手，是害她孩子的凶手，是恼羞成怒虚伪翻脸的帝王，不是么？

分明会导致国库严重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