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要抢着擦灯，沾了水擦得亮亮的，再得意举起给父亲瞧，等着他的夸赞。

而后正堂里屋，父亲笑看着她招呼：“阿月，做灯了——”

有句古话说了礼轻情意重，姜姑娘想来不会介意。

姜藏月视线落在他身上。

父亲找到她将她抱起来，又让人将地上清理了：“阿月不哭。”

约莫是沈氏皇后一族有了报应，今夕眼前又浮现出长安候府的模样，没有破败，金玉满堂，欢声笑语。分明是高堂俱在，亲友皆全，姜藏月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姜藏月看向来人：“庭小公子？”

“为父给你做的这盏灯好不好看？”

有人敲响了东厢房的门，她几乎是即刻回神。

琉璃灯与平日里市面上卖的那种不同，她总是要选一个最好看又憨态可掬的琉璃瓶，然后看着父亲将滚烫的水倒进瓶中，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瓶底就会囫囵地落下来。

琉璃瓶光彩照人的罩子就做好了。

对她来说，这盏琉璃灯就如月亮一样，照亮她前行的路。

再因为人小不看路，摔了一大跤，琉璃灯罩碎了，灯烛也没能带回家，她怕黑撇嘴坐在路边哭。

笔尖的墨点在白纸上晕染出了一大片，她无意识有些出神。

从前每年这个时节，父亲都会带着她做灯，

“五公主还想要呢，殿下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

在父亲做灯的时候，她就蹲在一边儿看，觉得父亲好厉害，灯罩底座选了梨花木的，再钻上两个眼，穿过铁丝很灵活扭来扭去，这灯罩灯座就成了。

姜藏月好想再回到长安候府，她想回自己的家，而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却是畏惧了。

东宫太子德不配位，心狠手辣的舆论传遍汴京，他以人骨制作骨雕本就心虚，若又在暗刑司撞了鬼呢？

她手下誊抄的佛经也乱了。

沈氏无人相救，这一日复一日的绝望就足以让一个人彻底崩溃。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

而后踏入汴京，一条路走到底绝不回头。

她沉默一下，方才开口：“我有打算。”

纪晏霄点点头。

她欢喜点点头，这个时候就会提着琉璃灯满大街溜达，别提多风光了。

“灯碎了不怕。”父亲捏捏她的小圆脸安慰：“碎了的灯爹爹还可以做，亮着的灯在阿月心里，总是能照清楚回家的路。”

“好，那咱们一起回家。”父亲将她顶在脖子上，笑呵呵走进光亮里。

小团子破涕为笑：“不怕！”

“有事？”

庭芜咳了一声忍不住腹诽。

年幼的小团子不再哭了，只是哽咽问：“爹爹还会每年都给我做灯吗？”

她会将灯拿给街坊邻居看，非等着人家夸上两句才心满意足离开，再转上一大圈儿之后，灯烛就只剩下微弱一点灯光。

姜藏月垂眸看向眼前这盏精美绝伦的琉璃灯，静了好一会儿。

屋外起了风，层云卷起，月色被遮住，雾蒙蒙的光晕像是誊抄佛经宣纸的毛边儿一般。

庭芜手上捧着东西又放在桌案上，嘿嘿一笑：“姜姑娘。”

往常这一日会推掉所有事情，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在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笑呵呵摸摸她的头。

“做，阿月想要爹爹就年年送你，还怕不怕黑了？”父亲打趣。

“其实我也劝过殿下。”

待他走后，姜藏月关上东厢房屋门，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殿外蝉鸣不断，有些吵人。

后来长安候府出了事，别家院中灯火辉煌，家中的琉璃灯再也没能亮起来，但琉璃灯这些年都在心里，照亮前行的路，她再也没怕过黑。

“你说哪有人送姑娘家东西送灯的，谁会喜欢啊但这送都送了，姜姑娘就当点个亮呗。”

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她已经十年不曾收到琉璃灯了。

再固定好一只红烛点燃，灯火雀跃极其昳丽。

姜藏月泪珠直往下掉：“灯碎了。”

“阿月，放心大胆往前走。”

“阿月，提着瞧瞧。”

“当然有。”他窜到姜藏月面前，把东西罩子挪开，又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这是殿下刚得的琉璃灯，汴京不多见，瞧着好看就给姜姑娘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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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阿姐也会笑眯眯夸奖她，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