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轮船越靠越近,岸上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站在渡头翘首以盼的那一位,确实是袁敬!
众所周知,方家是西南豪族,西南诸城地界上,但凡大一些的米面粮油布庄当铺,几乎都镌刻着方家的徽记。
单看方公子这身皮肉和气派,非大富大贵之家作养不出。而且这年月,还能带随从一块去留学,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一干人等互通家世,西南方家的名号一报出来,众位女士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赵书翰也不过分忸怩,“怎敢言弃,只是叨扰了。”
久违了,故乡!久违了,闵礼!
且留学生大都恨不得多在外逗留,反正一应花销是家里负担,他却急着归国,言谈间颇有一展所学以图报效之志。
几位小姐都是有眼力见的,整天莺莺燕燕簇拥围绕着他。
明明要面见,偏要长随给他送花笺,这正是小姐们矜持可爱的做派了。
几位小姐中唯秦、董二位同往西南来,临别都留了名帖,以期来日再叙。
大家在沪城下了邮轮,他们几个往西南来的,又再改乘了国内的轮船。
赵书翰穿一袭棉袍长衫,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他擦了擦额角,“不打紧,不打紧。”
他不爱用刨花水,总觉得油头粉面类比晋人傅粉簪花之恶俗。一头黑发四六分开,被海风吹得飞扬。
方绍伦忙道:“赵兄若不见弃,可与我一道回月城。”
舷梯处传来一阵声响,却正是秦、董二位与赵书翰一块走上了甲板。
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年轻人最美好的时候,譬如十一二点钟的太阳,耀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四处乱窜的阿良突然指着远处的岸边,跳起脚来,“少爷,快看,那一准是闵礼少爷,他来接你了!”
赵家在月城下边的县城里,观赵书翰穿着谈吐,应是书香门第。他言谈不俗,志向远大,方绍伦颇为钦佩,愿意与之结交。
秦小姐是位丰腴美人,家里是在理城做绸缎生意的,开口先带三分笑意,“方先生,要下船了?家里会来接吧?”
赵生名赵瑄,字书翰,是考取的官费留学生,一般留学都是夏季结业,他却提前半年拿到了文凭,可见十分用功优秀。
董小姐身材瘦削,颇有书卷气,说话也细语柔声,“我跟秦小姐回理城,跟赵先生倒是不顺路。”
何况船上早晚风大,长随抱出来的大氅、斗篷,虽是旧物却质地精良。
其实方绍伦昨晚便让阿良去告知赵书翰,他们都回月城,可以一道走。
那是个极为摩登漂亮的青年,同样穿着三件头的西服,戴着圆顶礼帽,马甲边袋旁缀着的怀表链条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阿良显然又把这事忘了,半大小子做事毛手毛脚,丢三落四。他闲时教他认字,今天教的,明天就能忘个干净。吩咐的事情十有三四不记得。
方绍伦接过那两张花笺,随手塞到大衣口袋里。虽有夕阳余晖,甲板上风大,他在西装外穿了一件双排扣呢子大衣,系着黑白二色交织的羊绒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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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洋三载,这是他第一次回家,如果不是这封电报,至少要到明年的夏季拿到一纸文凭才会考虑回国的事情。
着三件头西装,言谈举止间透着点富家公子的矜贵范儿。
方绍伦点头,“出发前给家里寄了信,应该会来接。”
他时不时掏出来看时间的怀表花纹繁复,左手大拇指上一枚扳指碧翠莹润……种种细节无不彰显着家世底蕴。
董小姐是好意,想替他问问方先生顺不顺路,他书生意气,不免觉得尴尬。
等再近些,他取下帽子向方绍伦挥舞着,俊朗的长眉、明亮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唇角一一呈现,与站在船头的这一位简直如日如月,难分伯仲。
皮肤泛着亚裔人种自然细腻的光泽,一看就知是无需在艳阳下奔走劳作的人士。
男士们自然艳羡不已,但方绍伦并不因此夸耀吹嘘,他看着温文有礼,实则性子有些傲气,从不主动与人结交,这群人中能得他青目的唯有一个赵生。
阿良眼睛特别厉害,方绍伦总叫他“千里眼”,隔得还远,他只看得到隐约的轮廓,但心跳也随着这声叫喊剧烈跳动起来。
五官俊美但不显女气,一双眼睛尤其好看,便如刘鹗在《老残游记》里头写的:“像秋水般清澈,像寒星般闪烁,像宝珠般晶莹,像白水银里涵养着两粒圆润的黑水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