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春明跽坐在一旁,看着被褥里痛苦挣扎的青年,脑海里蓦地浮现那年春三月,他在樱花树下灿笑的模样。
他怔愣片刻,继续哼着那首东瀛民谣。
“夏天摘点青梅来酿酒,海水浴也是你最喜欢的了。秋天可以去生田神社……青梅酒也可以喝了,月下对饮不比独酌来得好么?”
“可三爷这里……”
“你放心!这里有我,我一定会把我哥治好!”灵波握紧拳头,眼眸中闪烁着泪花,“我要他和大少爷好好过日子!”
张定坤心心念念的只有方绍伦。
三岛春明叹了口气,任他搂抱着,一手支颐,一手不断轻拍着怀中人的脊背。
当喉咙里发出几个熟悉的音节,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那些以为早已忘却的,其实镌刻在脑海深处。
操纵他人命运所带来的畅快在方绍伦的决绝里消失殆尽,藏在记忆里的美好时光流水一般盈盈地注入干涸的心田。
张三脱了布鞋塞兜里,背对着他蹲下身去,大少爷一个俯冲趴他背上,他稳稳当当地背起他。
“等三哥醒来,先不要跟他说这事。”
“我省得。”赵文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编绳,上头拴着一只银色指圈,灵波一眼认出跟她哥手上那只戒指是一对。
他展开双臂搂抱着方绍伦,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极力在记忆中搜寻可以给予安慰的温情画面。
大概是极小的时候,或许只有两三岁,奶娘抱着他,唱一支童谣,哄他入睡。
他忽冷忽热,在布団上翻滚、颤抖。喉咙里受着伤,喊出来的呓语含糊不清。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梦境里还是张三攥着他的手逃离熊熊燃烧的烈焰,可怎么跑也跑不出火舌的追逐,背上被炙烤着,似乎全身都要烧起来……
时光静谧,他低头轻嗅着他发间的香气,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老管家的藤条落在张三的背上,方绍伦哭着扑上去:“别打了,别打了,是我划火柴玩点着的哩……”
灵波泪盈于睫,咬牙道,“三哥惦记着大少爷,你回沪城吧!要是能找到大少爷,想法子带他来这。要是找不到,你就去找柳宁,让她帮忙打听!”
他垂下头,片刻后,修长的手指扯开腰间的绳结,光洁的躯体滑入被窝中。
方绍伦陷在一个无边的梦境里。
方绍伦反身钻入那个宽阔的怀抱中,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面庞贴在他的胸膛上,含糊不清地喊着:“三哥……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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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一直挂脖子上的,大概是烧糊涂了,一会取下来让我把它还给大少爷,还让我跟大少爷说别忘了他,”他叹了口气,“一会又让我……放棺材里给他一块带走,说不能碍着大少爷往后过日子……”
每年春天,月城的银水河都要发大水,将原本的桥墩淹没。而桥对岸的丛林却是他和张三惯常玩耍的基地,林间猎鸟,江岸捕鱼,是他们总也玩不厌倦的把戏。
枪伤后续护理时间相当长,暂时还不能确定感染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张定坤知道这事,对他的休养恢复极为不利。
“冬天我们去六甲山登山、滑雪怎么样?”他低头亲吻怀中人滚烫的额头,“绍伦,忘了那个人……忘了这些事……我们回京都去好不好?”
他的脊背还是那样宽厚,承托的双臂依旧结实而有力,可走到桥中间他却失手了。方绍伦被掷入冰冷的河水中,他惊恐地大叫起来:“三哥救我!三哥……”
先是方家强烈反对,方绍伦被迫娶妻。后来又横亘着方学群的死,她哥和大少爷真是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
或许是轻柔的节拍、温声的吟唱,令躁动不安的人终于渐渐停止了悸动。
“春天我们去粟栗原放风筝……你给惠子做的风筝,她出嫁的时候一并带去了,大概每个樱花盛开东风升起的傍晚都会想起你吧……”
赵文思索片刻,点头应承,“好!我立刻就走,坐船走水路,进城先找唐四爷帮忙,这里就交给灵波小姐了。”他郑重地作了个揖。
“绍伦,不如我们回京都去吧……”他轻声低语,“我们在神户造一所房子怎么样?就建在濑户内海边,清晨的海潮将我们唤醒……夜晚再枕着海浪入睡……”
场景倏忽转换,有一年秋收时节,他俩躲在晒干垛一块的麦秸堆里打闹,不知怎么就引燃了枯草堆,旷野里烧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