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是个龙蛇混杂的大堂,正厅摆着二十张花梨木八仙桌,常年飘着羊杂汤的膻香和汾酒的醇味,角落里便正有一桌蒙古商人喝酒聊天。
毕竟宫里的太子离的远,近在眼前的少爷却是老祖宗的心头肉、雷爷的亲手足、才哥的把兄弟,整个东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单说这小小年纪、孤身一人闯荡京城不足半年,便搭上了张公公这艘大船,又送簪子又送字,做的生意也是日进斗金,还把那京城知名的纨绔浪荡子徐公子给整治的灰头土脸,不敢说是传奇,那也是个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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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城这趟带着周浑出来,是专程到大同来打前战的——勘址、调研、选品、走市场等等,一路上赵甲、钱乙二人随行保护兼照顾兼结账,不敢让玉城少爷操一点点心,受一点点罪,宛如伺候太子一般!
正说着话,车停了,车外传来赵甲的声音:“少爷,到了!”
不等赵甲介绍,周浑便说了:“这可是咱们大同最大最好的客栈了!”
相识,却又物是人非的大同街景,周浑感慨万千,似有猛男落泪的迹象。这是自打当年解甲归田,再离家流浪漂泊、上下求索多年之后,第一次回来。甚至于连父母家人都从未联系过,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毕竟根本没有喜可报,更别提要报忧了。。。
周浑挠了挠头,为难道:“多年不回来了。。。我得去找找。。。”
周浑是最懂的,口中还一个劲儿地遗憾道:“可惜这不是头锅汤。。。要是起个大早,能赶上那第一锅的鲜啊。。。”后面的话根本说不下去了!
“先办了正事儿再说吧。。。”
申时末,太阳西沉,落日熔金,像一枚烧红的铁丸坠向雁门关外的山脊。此刻的大同,宛如一座浮在金色火海中的孤城——北魏的佛影、辽金的飞檐、当代的戍楼,全被镀上一层猩红,仿佛要燃烧起来。
玉城却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先行冲了进去找位置,嘴上不服不忿地说道:“且让我尝尝。。。比我们西安府的羊杂汤如何。。。”
赵甲一听先愣了一下,还吃?瞬间明白过来了,少爷讲的蒙古菜是另有所指。。。
周浑示意赵甲和钱乙都先坐,他直接杵在门口的大锅前跟老板吩咐点肉加料。
说是提议,却哪有不响应的道理!
玉城眼睛只望向车外的风土人情,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回家看看?”
论样貌,都属于扔人堆儿里便消失了的那种,即便看过也会很容易忘掉的长相,做特务密探,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在玉城自己的印象里,高点的是赵甲,矮点的是钱乙;话多的是赵甲,话少的是钱乙。
周浑哈哈一笑:“那绝对错不了!就怕你们啊吃不惯。。。”
赵甲、钱乙都是京城本地人,牛羊肉吃的多,但平时甚少喝这种重口味的羊杂汤,玉城是陕北人,自是这个领域的行家!恰便似回了老家一般,啼哩吐噜地大吃大喝,还特地续了半碗汤、要了个白面饼子掰扯开,蘸到汤里,雪白俊俏的小脸儿都泛起了油光和豆大的汗珠子。
玉城发起了个提议:“大家各自都好好洗漱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楼下集合,让老周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上了二层,&ot;云&ot;字头雅间全部临街,虽有点吵,但视野最好!玉城住的是云霞房,周浑就在隔壁的云汐房。
再喝上几口如烧刀子般的滚辣烈酒,满腹饱足,直往上顶,方不负这大同府的雄壮古风。
玉城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这一路足足走了八日,终于到站了!
说话间,钱乙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拿了两把钥匙,一把给了玉城,一把给了周浑,走在前面引路,行李之类的自有赵甲和伙计安排搬运。
周浑迫不及待地直咽口水:“快趁热吃!都是加了料的。。。汤免费加。。。”说完,转身又去端了一大盘肥腴的大薄片羊肉、金黄滚烫的炸糕,以及摊主私酿的“雁门烧春”高度酒——非一般的行家压根就不知道!
玉城轻快地应了一声:“成!那今晚吃什么玩什么,你带路喽!”
赵甲点点头,接着补充道:“这条就是大同府的鼓楼东街,距大同总兵府仅一里路程,附近官市、赌坊、青楼什么都有,这几日咱们便住在这里,什么都方便。。。”
各种异香混合在一起,当然也混有恰到好处的羊杂所特有的膻臊气,粗暴直接地勾动着客人急需熨帖的肠胃。
玉城此刻听到“吃”字就已经要犯恶心了,赶紧制止:“打住吧!实在吃不下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尝尝蒙古菜吧。。。要最好的。。。算我的。。。谁都别跟我客气!”
不管赵甲、钱乙吃的如何,单看玉城这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周浑就知道这一餐吃美了,继续鼓励道:“咱大同的美食啊,连着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玉城摇了摇头,挤了挤眼睛,笑道:“就要你们最正宗的特色才好。。。还有蒙古菜安排一下喽。。。”
玉城用勺子轻轻撇开羊油和葱花香菜,细细地品了一口纯汤,咂了咂嘴,嘴唇间微有黏连感,点了点头,可以!
玉城换了一身素青直裰,腰间只悬一枚羊脂玉的平安无事牌,鸦青色的发带将乌发松松束起。这身装扮和高洁姿容放在京城和江南都是不过寻常,可在这塞上风烟里,却似一捧新雪落进了煤堆——扎眼得紧。
周浑在前面带路,左转右转,来到了一家没有招牌的铺子,门脸只容两人并肩进出。土坯墙上烟熏火燎的痕迹,门口支着三口黄铜大锅,最大的那口直径足有三尺,终年不熄火。锅边摞着几十个粗陶碗,碗底都磕出了豁口,却更添几分市井的粗粝感。
不多时,四碗滚烫浓香的羊杂割便端了上来:荡漾的奶白色老汤面上浮着金黄的羊油珠子,以及新鲜翠绿的葱花、香菜、野韭末。暗红色的羊心、黄白相间的羊肚、紫褐色的羊肝、肥油嗞出的羊肠足足占了大半碗!
银钱在这里叮当流转,秘密在此间发酵蒸腾,连檐角的风铃都仿佛在吟唱着边城的生存法则。这般客栈,便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江湖。
赵甲和钱乙自己是不嫌弃这种街边小店的,只是怕这市井腌臜之地委屈了玉城少爷,便瞅着玉城。
赵甲、钱乙,是小雷和才哥精心挑选随侍的精英。当然,都不是真名,而是在东厂里的代号——只是看这编号,就知道这二人的资历与地位了!
眼前是一座三层高的朱漆楼阁,巍然矗立于大同鼓楼东南角,飞檐斗拱间悬着二十四盏明角灯,昼夜不息。黑底金字的匾额上&ot;九边第一楼&ot;五个大字,门前两尊石狮子的眼睛被摩挲得锃亮——大概是来往的商旅都相信摸了狮眼能保平安吧!
周浑停下脚步:“便是这里了!全大同最好的羊杂割店。。。开了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了,我小的时候就在这里吃。。。各位别嫌弃啊。。。今晚算我的。。。随便吃随便喝。。。哈哈。。。”
周浑叼着牙签,摩挲着肚子,慢悠悠地边回忆边说:“咱们大同啊,论规模论排场肯定是官妓主导,多集中在城西的乐户巷,汉人女子为主。但要是论特色和有意思嘛。。。那就肯定是民间百花齐放的私妓喽!少爷想要吃蒙古菜,我知道有一家厉害的。。。想来这几年应该也不至于关门,离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