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净白，光芒如晨星，可媲美从前春行灯的焰芯。

“……什么事？”乘白羽问。

贺雪权伸着手，“我重新审他一回，这是笺录，你若想重开紫重山的山门，或许帮得上。”

他是真的很爱李师焉。

乘白羽遥遥与贺雪权对视。

乘白羽没接：“是什么？”

可你从前，是很怕冷的。

“很详尽。我从前着重问手段，问出妖修助阵急怒攻心，旁的倒没顾上细问，多谢你。”

“啊，不是，”

乘白羽轻袍缓带，手牵一紫鹿，神色很疑惑：

他在……紫重山后山的汤泉旁边听见的。

他答得那么轻，那么短促，贺雪权闭上眼，是否是否，可以假装他没答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乘白羽惊住，手上一松：

贺雪权并不强求，话锋一转，“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贺雪权喉间哽动，无声道：

半晌，

“万灵殿拘有贺临渊的生魂，”

乘白羽毫无察觉，道：“好歹是修仙之人，难道还怕冷。”

本不该，惹尘埃。

贺雪权豁然转身：“……阿羽？”

“有，我有事。”

“你知道？”乘白羽讶异，接过册子。

“嗯。”贺雪权含糊应一句。

从花间酒庐到凤箫殿，居所而已无关紧要，他却这么上心。

转对贺雪权道，“烦你到正殿稍候，我去去就来。”

想必没有了，你如今用不到了。

“皋蓼被人从禁牢劫走，想必你已知晓，是我，现今已经料理妥当。”

“你们的宫殿名为‘凤箫’，乘盟主，你算是找到心仪的乘龙快婿，是么。”

“……你这小鹿儿，”

“萧史擅箫，秦穆公以小女弄玉许之，婚后一日，两人相对调笙箫，乐声高妙召来凤凰，接引夫妻二人羽化登仙，”

贺雪权声音很沉：

我的那件灰绒大氅，你还留着么？

贺雪权身形微颤，瞧一眼鹿：“你豢养的灵宠？”

“都是你的老部下，不会对你喊打喊杀。”

“这一只，”

乘白羽捏一个寻踪诀，“等碧骖山上的野兽将你叼去，看你还乱跑。”

贺雪权在看红尘殿，又不是在看红尘殿，直至晨光熹微。

“那我……”乘白羽指指紫鹿逃逸的方向。

“是，是。”

某一刻，身后响起一道温润男声：

“给。”贺雪权递去一卷册子。

“神鹿时不时降世，这里渐渐吸引一些紫鹿汇集成群，我便开辟一座鹿苑，使它们总不至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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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白羽轻抚紫鹿头颈，“不听话，一大早乱跑触发禁制，我来看一眼。”

又道，

乘白羽头也不回朝林中循紫鹿而去。

“你不必对我解释行踪。”贺雪权道。

发完呆，贺雪权自袖中百宝囊取出几件人皮，细细埋在山间。

明明鲤庭风平浪静，明明风波乍起的是濛水，奇怪，怎么比在濛水边还要惊心动魄？

忽而诵道：“试托东皇问萧史，凤箫应许借人吹。”

小小一头紫鹿在他身旁四蹄刨动呦鸣不止，

“嗯。”

“……不必。”

很爱很爱吧。

两人之间，太久没有这样的闲话家常。

乘白羽：“好吧。”

按说他不该松手，这只紫鹿格外顽皮活泼，四蹄一跃蹦跶进湖边矮灌木丛不见踪影。

乘白羽脚步一顿，回首：“什么？”

“好罢，什么话？”

会答么？贺雪权能听见自己胸腔当中嚣声震天 。

寂寂相对，乘白羽道：“我先送它回鹿苑，若无旁的事，你——”

贺雪权静静地问，

“不必，”

“有事？怎么不进去？”

乘白羽大致翻翻：

贺雪权不发一言。

贺雪权掂一掂夜厌，“我也是野兽，想必是这个原因你的鹿才惊跑。我就两句话，说完就走。”

“他们查来查去也没查出痕迹，原来是你。你说已经料理妥当？”

许是友人大难的缘故，这道光稍微染上阴霾，但不碍事，它还是那么明亮干净。

后悔的人呢，它又见过多少。

乘白羽讪讪：“并无此意。”

“……”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