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却又踉跄着追了上去，像个被人抢了糖的孩子一样围着翻译又哭又跳。

身后一个军官走过来，皱着眉用日语说了几句。翻译神色一变，用中文厉声道：“黄包车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张素云点头：“你带的不会是假烟吧？酒不是都藏在永新厂地库里么？”

步也越发蹒跚不稳。

阿

终于轮到他们。

阿宝边走边说：“还有差不多三四里路，得抓紧。东洋赤佬肯定都埋伏在镇子正中，不能走。南面有片瓜田，正好，我们从那里穿过去。”

然而走了一段路，他又还是补了一句：“以前带货经常走这条路，巡捕房的人来不及抄小路堵人。”

翻译刚把她的话一五一十翻译给日军，沈阿弟突然双腿一抖，冒着热气的澄黄液体沿他裤腿流下，在地上形成一小滩。

蕴薇刚刚摆平阿宝，又去拉沈阿弟，从黄包车上扯了块破布给他围上，忙得不可开交，一面含了眼泪，发着抖对日军军官结结巴巴地说：“对不住，对不住。”

张素云连忙上前，一边解开黄包车上的包袱，一边操着一口流利的嘉定本地话解释：“都是些破衣服和吃的，长官。”

那翻译怒了，抢回自己的钢笔，用力把他推倒在地上。

沈阿弟傻站着，对于眼前的情境感到困惑不解，只顾嚷嚷着：“阿弟也要！”说罢，张开双臂就要扑上来，刺鼻的尿骚味袭上来，三个人同时往旁边一让，沈阿弟扑了个空，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队伍中有人被拦下盘问，声音逐渐提高，最后是一阵粗暴的推搡声。蕴薇吓得不敢抬头，边往前走着，腿脚有点不听使唤，突然感到自己手腕被用力攥了一下，晓得是阿宝让她镇定，她偷偷深呼吸了一口气。

阿宝捡起虎头帽重新戴回到他头上，顺手敲了一记他脑袋，“戆大，车子拖好。接着走了。”

连蕴薇都被他的样子唬住，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上去把阿宝拉了回来，轻声安抚：“二哥乖，不抢不抢，等等有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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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云到他们中间伸开双臂，分别揽住二人的肩膀，阿宝又是一僵，但没反抗，三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抱在一处。

阿宝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哼哼声，突然扑到翻译跟前，一把抢过他衣服上别着的钢笔盯着傻笑。

阿宝在田埂边坐下，突然反应过来虎头帽都忘了摘，他把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汗已经把发根都浸透了。

日本军官和翻译同时嫌恶地后退两步。

张素云扶了蕴薇起来，问阿宝：“天黑前能到庙行吗？”

她顿了顿又道：“长官，我们一家门是庙行本地人。回乡下帮小妹看对象。”

翻译立刻挥手驱赶他们：“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磨蹭！”

张素云把手放到她背上，刚唤了一声“小妹……”，安慰的话都没说出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发着抖。

后头张素云拉住沈阿弟，他们排进队伍，跟着人群往前缓慢挪动，蕴薇能看到日军士兵刺刀上的反光，白色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个翻译模样的人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从哪里来？去哪里？”

沈阿弟爬起来，也不恼，笑呵呵盯着阿宝：“阿哥面孔又红了。”

阿宝佝偻着身子，视线始终保持低垂。

阿宝硬生生地回：“爱信不信，爱走不走。”

那军官看着，点点头说了句日语，朝着蕴薇竖起大拇指。

张素云盯了一眼他：“你怎么条条路煞清？”

离开哨卡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蕴薇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田埂边上。

几名日军哄笑起来。

蕴薇摇摇头说：“阿姐，我没事。”

边说她边抹起眼泪：“阿弟生下就是傻子。二弟命苦，一场高烧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屋里厢最作孽的是小妹，才刚15岁，就要每天陪着我一起伺候两个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