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若缘忽然想起来，去年冬天，她和卢腾一起走在宫道上，鹅毛大雪悄然而至，她打趣地说，他们二人白头相守了。他竟然回答，他这辈子和她在一块儿，下辈子也早早地等着她。

若缘嘴角一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和卢腾毕竟夫妻一场，请皇兄见谅，我会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杀了卢腾。”

她说：“你恨我吧，死后也别忘了我。”

“不傻，”他的声调越来越低，“我知道……你迫不得已……”

若缘颤声道：“对不起……什么？”

卢腾的院子里种满了山茶树，只有一株山茶树的枝杈上悬挂了几朵花蕾。

“我不恨你，”卢腾坚持道，“我真的……”

她跪坐在卢腾的面前：“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看到了，”若缘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你的手艺真好啊。”

她和卢腾闲聊：“这世上肯定没有鬼，也没有神，有人比鬼更可怕，有人比神更可畏……”

若缘怔怔地望着那一道阴影：“我的驸马卢腾，刚刚去世了。”

他一眨眼，泪水滚落：“我走了以后，你仔细照顾自己。你小时候在皇宫里过得那么苦，却从没告诉我，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我什么事都办不成，爹娘也觉得我没出息，但我，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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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你……喜欢吗？”

“我骗了你，”若缘在他耳边轻轻说，“我选你做驸马，不是因为我中意你，只是因为你的家世清白，人也清白。你的心思太简单了，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有下一世，你不要再被我这样的恶人欺骗了。”

更高，锋利的刀尖正对着卢腾。

他的心跳停止了。

东无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门外：“是谁杀的他？”

“不知道啊，”若缘的嗓音带着一点笑，“我的公主府里，突然来了一批刺客，我的驸马死在了刺客的剑下……”

他呢喃道：“对不起，阿缘。”

卢腾再也不会回复她。她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

卢腾与她面对面地说：“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

卢腾原本还想着，等到山茶盛放的时候，他便能走出这一座院子，继续与若缘平静度日，看来他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卢腾什么话都不会说了。他眼含热泪，脑袋也往下低，他还听见东无的声音：“尽快动手，皇妹。”

他尚未吐露自己的真情，锋利的刀尖插入了他的心脏，越插越深。剧烈的疼痛击溃了他。他眼前一片模糊，鲜血如泉涌一般流淌着，血水浸透了若缘的衣裙。

卢腾深陷无尽的痛苦，又仿佛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当他活在世上，那些烦恼、恐惧、惭愧、担忧的情绪，总在折磨他。濒死之际，他如释重负，可还是有些悲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我给你雕刻了一幅画，连理枝，比翼鸟……”

她的眼泪冰冰凉凉，接连落在他的颈侧。

东无和他的侍卫终于离开了。

垂在门前的竹帘微微摇动，又被一阵风吹得颠来晃去，此时的风里掺杂着山茶花的香气，血腥味似乎变淡了一些。阳光并不浓烈，空空寂寂，悠悠荡荡，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照出了竹帘的阴影。

他紧抓着她的腕骨，把她抓得生疼：“我和你成亲以来，高兴得像是做梦一样，我不会后悔，阿缘，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想……还是想和你……”

若缘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他发出轻微的气音：“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我、我不恨你……你别哭……”

他是她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若缘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喜欢啊，傻瓜。”

若缘精疲力竭。她仰面朝上，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卢腾的尸体就在她的身旁。她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背对着他，哂笑道：“我什么都能忍，我真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