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泽极尽谦卑：“仰赖娘娘的洪福，微臣才能苟延残喘。微臣先后侍奉了两位公主，今夜又拜见了圣上，便在有意无意之间，探知了许多消息。娘娘若要查问缘故，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从内室走了出来，步履平稳而端庄，并未显露出憔悴之态。她的儿子才刚去世不久，她的神情却无一丝悲伤。她面容沉静，缓慢地落座。

她无法斟酌字句，只能尽快说完：“如今天下大乱，战事频繁，各方势力割据一隅，朝政尚未稳定，急需您主持大局，守卫大梁朝的江山社稷……”

案桌上摆列着珐琅瓷器，闪耀着玲珑剔透的光辉。诸多瓷器的内部盛满了新鲜的香瓜香果，这些瓜果并非食物，只是一种陈设，用来熏香宫殿，每隔一天，便要全部替换一遍。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什么遗愿？哀家酌情考量。”

伤口突然泛起疼痛，灼烧似的刺痛，刺进她的骨缝里，她强忍着痛苦，额头沁出了冷汗，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她平静地叙述道：“微臣并无任何奢求，生前漂泊不定，死后方能解脱，但在解脱之前，微臣愿为您效劳……”

杜兰泽闻到瓜果的香味，反而头晕目眩。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对她而言，任何轻微的刺激都是负担。

杜兰泽道：“微臣身受重伤，神智尚且清醒，请问娘娘有何吩咐，微臣自当遵从。”

杜兰泽仿佛得到了什么赏赐似的，毕恭毕敬地说：“多谢娘娘法外开恩。”

杜兰泽始终没回头，也没给燕雨留一句话。

皇帝已死，太后却没换一身素服。

杜兰泽抬眼一瞧，瞧见太后裙摆上的团龙绣金花纹，以及一双“福寿齐天”底纹的棉缎鞋，鞋面镶着金银、嵌着珠宝，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太后道：“果然是个聪明人。”

燕雨很熟悉仁寿宫的规矩。他曾是华瑶的近身侍卫，经常陪着华瑶去仁寿宫请安，彼时，他与齐风一同等候华瑶，今日，他与杜兰泽一同等候死讯。

太后并未传召燕雨，燕雨只能静静地守在门外。

若缘、司度、琼英、安隐势单力薄，在朝堂的资历尚浅，在民间的声望极低。他们缺乏帝王之相，无从建立

太后按住一颗佛珠：“哀家已定了你的死罪，触犯圣怒，秋后问斩，你可有异议？”

杜兰泽抬起头来：“只有一个遗愿，希望您能允许燕雨离宫。”

下来了，他飞快地转过身，双手接住她，她又拽紧了宫女的衣袖，在宫女的搀扶下，她缓慢地走入门内。

燕雨的城府极浅，他虽是华瑶的侍卫，武功却不如华瑶。华瑶留他在身边，大约是为了逗乐解闷。

杜兰泽纹丝不动。

杜兰泽没有丝毫怨气，只因她早已料定了死局。

太监传令道：“杜小姐重伤在身，无须遵守礼节，趴在地上说话吧。”

倘若太后把燕雨放出宫，燕雨必定会投奔华瑶，换言之，燕雨和杜兰泽都对华瑶忠心耿耿。先前方谨收用杜兰泽，正中了华瑶的诱敌之计，如今的形势也对华瑶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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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手指慢慢地捻动着佛珠：“哀家本该严惩你，念在你是有名的学士，也曾侍奉过两位公主，可以免受凌迟之苦。”

太后闭目养神，自有一番权衡。

太后不做表面功夫，必是已经独揽大权。此时太后召见杜兰泽，只因杜兰泽尚有可用之处，太后并不急于判她死罪。

仁寿宫内，明灯如昼。

杜兰泽想笑却没笑出来。她恭恭敬敬地回应：“微臣跪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与东无之间的嫌隙已成，东无秉性残暴不仁，若是掌权，必不长久。他并非帝王之材，却像他父亲那般刚愎自用。

她跪倒在地板上，连磕头的力气都没了。

提到“燕雨”二字，太后就记起了他的言行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