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55(2/2)111 豪商
那船夫在他看过来的瞬间便心虚躲闪,听了这话,两腿一软,直接在船舱里跪倒了,“少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实在是迫不得已!”
童琪英俯视他们良久,慢慢地,慢慢地将目光转到船夫身上,“交代遗言吧。”
该说的都说了,明月果然只是略坐了坐就走。
童琪英默默起身,擎着油纸伞送她上船,一言不发。
“出去了?”童老爷子正低头修剪花木。
日复一日,拖到如今,只怕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
明月仰起脸,看着雨雾中的书生,“你也是。”
“我暂时不会跟她见面,也会用心读书,乡试、会试,一步步走下去,维护童家的荣光。”童琪英第一次这样勇敢地直视着他,直视着曾经在他心中高山般伟岸、公正的祖父,“但我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直到船荡开水波,他才低声道:“你多保重。”
童老爷子挑挑眉,还算识相。
童琪英去书房见童老爷子时,雨下得更大了。
、十几年不见不闻,任凭再浓烈的情感也会被时光冲淡。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童琪英轻声道,“我的确想娶她,可她,却未必想嫁我。”
一个年轻的女人接近一个年轻的男人,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童老爷子修剪的动作顿了顿,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孙子,如同在看一头初露锋芒的小兽。
再说了,论出身、论门第、论学识、论样貌,你有哪一样配不上一个商户!
他静静眺望许久,直到船只彻底隐去,才慢慢收回视线,也收回眼底残存的暖意,“是谁?”
童琪英默然不语,叫童老爷子越发来气,声音也抬高了,“莫非你还想娶那个商女不成?!”
她像田野里的花,大山里的树,苍天中的鹰,肆意、自由,面对她,他自惭形秽,空有满腔心意却怯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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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套半旧的纱衫,未戴发巾,露出雪白的发髻,像一位最普通不过的祖父。
池塘中的荷叶被雨滴敲打,频频点头,石板路缝隙间的青苔喝饱了水,绿得发黑,像一团团浓得散不开的幽魂,无声嘶吼。
“嗯。”童琪英垂着眼眸,平静道,“跟我出去的船夫不得用,我叫人割了他的舌头,打断一只手,卖去做苦役了。”
“胡言乱语!”童老爷子不怒反笑,“为甚么?为朝廷,为家族,为你的将来!”
他觉得有些厌倦身边的一切,厌倦着看似天然,实则全是人为的园景,也厌倦某些早已注定的人生。
童琪英的随身护卫立刻爬起来,飞起一脚将他踹进湖里,痛骂道:“少爷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
“见过了,”童琪英说,“她让我不要顶撞您,说您是为了我好。”
“我不管你有没有苦衷,”童琪英冷声道,“早在你告密那日起,就该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的卖身契还在童琪英手里捏着,之前又被特意叮嘱过,警告过,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童琪英盯着脚下,雪白的鞋底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绿油油一团。
他皱了皱眉。
还差点连累我们!
纵然她明白,可自己没说出口,就是没说出口。
为一个外人忤逆长辈,简直昏了头了!
“荒唐!”童老爷子将手中剪刀一扔,“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乱来!”
他倏尔一笑,“见过那个丫头了?”
他再小也是主子,正如明月所言,祖父再生气也只会迁怒别人,所以就算他真的将船夫打杀了,祖父也只会帮忙遮掩。
简直岂有此理!
“那么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江南最不缺船夫,一个奴才而已,卖了就卖了,没什么大不了。
是他大意了,只想着船夫听话,停靠在码头,不会知道自己上岸后与谁往来亲近。可他唯独忽略了一件事,船夫也是活人,活人就会动,会阳奉阴违,会偷看,会偷听!
船夫呛了两口水,也不敢上岸,挣扎着哭诉道:“老太爷交待,小的不敢不从啊!”
见他要发火,童琪英先一步道:“您知道么,其实我一直很迷茫,很疲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读书……”
“混账!”护卫骂道,“你就不会提前告知少爷?!”
眼见船只渐渐远去,码头上又只剩童琪英主仆几人。
两个随从一怔,就见他转过身来,延伸冷漠,“通风报信的,是谁?”
抛开个人情感不谈,明月也非常需要这般性情温和、人品端方的官场朋友。
祖父深居简出,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他不可能这么快知道!
“祖父,”童琪英吐了口气,突然笑起来,“您总是这样,以己度人。”
两个随从齐齐跪下,“少爷,不是我们!”
童老爷子皱眉,脱口而出,“她那是巧言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