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日之后，束寒云突然牵马离开，将他留在了官道边上。

“我也知道前途凶险。正是因为凶险，我才要跟着大师兄。”束寒云在龟甲上轻轻点了三下，祈求道，“我求的是方向，不是自身安危。”

这魔修惟恐束寒云钓鱼执法，回来会翻脸杀人，还吭哧吭哧追着马蹄印儿跑了一阵儿。

没有特别刺耳出挑的声音，谢青鹤认真分辨，这感觉就像是他初运耳力时，听见了或远或近的师弟们纷纷说小话的样子。这一片乌沉沉的水里，仿佛藏着一个小镇，一座小城……

一路走走停停，失去方向时，束寒云总要占一课。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从花楼里揪出个男扮女装的魔修，迫使其带路寻找封魔谷。

“当年若非施主指点，贫僧也不能惊觉了伪经之荒谬，寻得世间真法。”

反倒是身边传来沙沙嚓嚓的说话声。

这眼神确定是绝不妥协。和尚只能叹息，带着佛珠的右手在茶桌上轻轻一点。

赶到靖安之后，束寒云直奔烟花柳巷。

站在亭中的和尚皱眉，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段经历太过玄奇，被死里逃生的魔修当作谈资，津津有味地吹嘘了三十年。

谢青鹤伸出手在水里摸了摸，触不到一丝实质。连属于魔的地魂与七魄，他也捕捉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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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象显示，利在东方。

再起一课，提示还是大利东方。

屋子里透出幽淡的寒光，禅房化作一个延伸入水的亭子，三面都是乌沉沉的水面。

谢青鹤站着的位置却在虚无的水上。

束寒云也不焦急，从包袱里拿出龟壳，纳入三枚古钱，起了一课。

弄得那魔修莫名其妙，溜达回原地蹲下来，苦等了半夜。实在等不到束寒云回来，方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官道溜了。

和尚的坐席在亭子里。

每次的卦象都很一致，要他回头往东边走。

不过，他两条腿哪里跑得过束寒云两匹马八条腿？跟着跑了半天连束寒云的影子都没见着。

也是正常的水腥，并非污秽或是血浆恶脓等……种种与魔相关的东西。

他牵着马往镇子东边走了几步，莫名觉得方向不对，又掉头往西边走去。

这就是魔穴么？魔的世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魔念。

环境陡然变换，谢青鹤脚下空虚，整个人就朝着水面砸了下去。

谢青鹤偏头看他。

束寒云把龟壳一收，也不起卦了，两匹马轮换，披星戴月赶到了首府靖安城。

这魔修满头雾水：“束爷？束二爷？”

温暖和煦的阳光消失了。

“施主与贫僧有旧。”

※

束寒云双眸流溢着异样的微光，快马加鞭，赶往盘谷山庄。

上官时宜身体还硬朗的那些年，束寒云也曾跟随谢青鹤下山长见识，知道欲念横生之地，魔修最易流连。他也不必寻找什么高等级的魔修，能带路帮他找到封魔谷的方向就行。

以他的轻功，此刻踏上亭子或是倒退十丈回到背后的岸上，都不困难。他却任凭自己朝着乌沉沉的水面砸下。噗地掉进水里，砸出来好大的水花。

越是人口聚集、品流复杂之地，魔修出没的可能也越多。

那魔修欺负欺负普通武夫还行，遇上寒江剑派的束二爷，被一条蟒鞭抽得魂儿都快没了，本以为必死无疑，死里逃生之后，在束寒云眼皮底下那是丝毫不敢耍花样，老老实实带着束寒云往龙城走。

束寒云早已去得远了。

“正因如此，施主擅闯魔道，撞见心魔池，贫僧方才出言相救。”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慈悲，“偏施主执迷不悟，仍要自折迷途——大魔尊之威能，只恐施主难以想象。”

谢青鹤深觉好奇。

一瞬间。

另一边。

那水略带了一点儿腥味儿。

师兄都极其熟悉，且功法相合，若在短时间内沿着水路追寻，很容易找到上官时宜和谢青鹤留下的气息。如今舍弃了飞鸢，束寒云就失去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