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招一过，谢青鹤撤身收回竹尺，说：“服不服？”

这四个字触及了谢青鹤心底最深的痛处。

换句话说，谢青鹤招招都不落空！每次交手都能重伤他。

谢青鹤渐渐地发现，已成过去的悲剧，很容易被改写成皆大欢喜的结局。

自找逍遥去。”

跟云朝打了一架，谢青鹤累得不想动。想着云朝打包袱还得一两个时辰，毕竟是出远门，这玩意儿那东西不得带齐？他还想着是不是回屋躺下，眯上一觉。

因为，那过去的一切，都是被注定的，不改变的。慈母就是慈母，恶父就是恶父，贪官总要草菅人命，明君总会在最后关头赶来做主。他拿到了堕魔经历过的剧本，对一切洞若观火，给自己、给自己认为值得的人写上一个完美的结局，简直不要太简单。

云朝藏在衣服底下的胳膊已经被抽出好多道道，唯一露在外边的额头上也有一个红印儿，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说：“主人剑技无双，仆心服口服。不过，您身体沉重，心力不继，二十招一过便是强弩之末，现在只怕就打不过仆了。以仆之见，还请主人准许仆随侍身侧，以策万全。”

云朝随身服侍了他十多年，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换了其他人，肯定看不出他的虚弱。

他替那么多入魔之人走出了困境，他把所有魔类都活成了谢青鹤，轻松潇洒地划上了句点。

伏传是谢青鹤留给师门的继承人。

为了继续留在谢青鹤身边，云朝自然要尽十分努力，绝不敢轻佻放水。

从他龙城吞魔至今，已经十六年了。他的身体没能恢复，被他吞噬的群魔也未曾消失，他那么努力地修行，那么努力地想要把一切都安排好，可他的处境也并未变得更好。

他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顶多也就是个尽心竭力的普通人。

“行吧。把你的包袱裹好，跟我出门去。”谢青鹤妥协。

若非江湖传说，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伏传勾结魔教，残杀无辜，谢青鹤绝不会出山。

四日之后。

“主人，仆打包好了。”

云朝看他脸色，知道他从不说气话，躬身道：“仆得罪了。”

纷纭尘世之中，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给自己的故事，书写上完美的结局？

可是，他自己呢？

谢青鹤并没有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完满。

谢青鹤倒要看看，又是哪门子的“魔”，有这么高的心气，非得盯着他看好的师弟勾引。

谢青鹤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狂妄。

只因谢青鹤手中是一把做手工用的竹尺，云朝便没有拔剑出鞘，仅以剑鞘格挡挑刺。

他曾有一位相约白首的爱侣，却也不能朝夕相处，恩爱不疑。反而痛失所爱，黯然消沉。

他是来自二千三百年前的剑修，一生之中杀戮无数，经验极其丰富，谢青鹤用以御敌的，则仅仅是寒江剑派的十五龄剑。五年拳脚，十年飞矢，习武十五年之后，方才习剑。

“那你先去砍木头，做上一辆马车。”

哪晓得才脱了木屐，还没穿上睡觉的袜子，云朝就拎着包袱候在了门外。

世间最难者，求之不得。

“是。”

他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大弟子，却未能如愿继承掌门之位，反而远走他乡，归隐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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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结魔教。

反过来说，若压根儿就没有与魔教勾结之事，谢青鹤也要看一看，究竟是哪路恶人放出来的流言，连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都敢诬害构陷！

谢青鹤藏在袖中握着主持的手果然微微颤抖，他叹了口气：“家贼难防。”

给云朝派了起码得耽误三五天的活儿，谢青鹤翻身躺在床上，平静地闭上眼。

“会。”

他隐居在此处，原本不想再过问世事。对此世间人而言，不过是短短的十一年过去了。谢青鹤时常入魔，经历无数种别样人生，早已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

彩云易散，人心易变。

曾经有一个魔，勾引了他最心爱的师弟，使他痛失所爱，不得已归隐山林。如今，又有一个魔，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魔，简直没道理的魔——又要勾引他的小师弟。

——抢走了他一个师弟还不够，连他指定给师门的继承人都不肯放过！

“……你会赶车吗？”

交手区区二十招，云朝胳膊上就被抽了十八下，眉心被戳了一下，心口被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