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仅凭着这一段记忆，已经可以证实他先前推测出的一切都真实存在，并非徒然妄想。

那些留存在尸身之上的记忆，尘封了万年之久，依然栩栩如生。

从他降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身体绝好，天资绝佳，不曾受苦便被师父背上寒山授以掌门弟子之位，遇见的所有人都倾慕尊重他，连大魔尊都心心念念要得到他而不是伤害他。他从不堕魔，轻易吞魔。若非自讨苦吃爱错了人，他这辈子简直没有受过任何地磋磨苦痛。

可是，人类既然要耕种，就免不了要与水共生。越是近水之处，越显富庶。若因魔患不能利用水域，人类如何生存？所以，寒江剑派必须负担起责任，代代派遣弟子沿江封魔。

一颗颗脑袋在同时被砍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就围绕在“我”的面前。

谢青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打落云头，落在了最深爱的桑山之巅。

——有仙人刻意挑起了人魔之争，以此断绝凡人登天之路。

这就是……那件很重要的“证物”？

——你有无边无尽的痛苦，可是，封了口，不准许说！

谢青鹤震惊之下，分魂飞了出去。

但凡有水域的地方，就有魔物出没。

罗族人很快就闻讯而至，他们想要救助自己，把自己抬到了养龙池的清澈碧波之中。

难怪魔窟不现世时，水域魔物依然猖獗。

要么，他在转世之前能量极大，杀死桑山仙人的那伙“仙人”无法插手他在凡间的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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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希望是后者。

“我”不想这样。

……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巨磨碾压，每一根骨头都在巨舂中被拍碎，无边无尽的苦楚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却是一种无法口述舒展的憋闷与沉默。

寒江剑派为什么执着于封魔除魔？如果魔类只在人心中作祟，堕魔之人又能造成多大的危害呢？古往今来是死在饥荒战争中的人多，还是被堕魔害死的人多？

那毫无悯弱之心的仙人们啊……他们杀死了青壮，杀死了老幼。

谢青鹤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样轻松从容的转世平生，只有两种可能。

这俩东西根本就不是捆绑一块的！

真正迫使寒江剑派代代封魔除魔的原因，是历朝历代永禁不绝的沿江魔患。

“我”被装进那口特制的棺材里。属于“我”的恨、怨、悔，顺着棺材上流离诡魅的阵文，淌入沙砾水土之中，一直往外走，往外流……顺着水土，沿着江河，遍布大地。

可是，“我”出不去，更不能阻止属于自己的恨、怨、悔等一切的戾气“出去”。

上界的杀手随之而至，高高在上的仙人们驱赶桑山所有的神兽珍禽，杀死了所有死战不去的龙与凤凰，罗族人试图守护早已死去的“我”，把“我”抬进了养龙池底下的避难之地。

第363章

如果没有埋藏在桑山三千尺地下的这抬仙棺，除魔会成为天下共识么？寒江剑派会把沿江封魔当作世代奉行的铁律么？当初杀死桑山仙人的“天上仙人”又是什么来历？他们有什么目的？

——有仙人诛杀了一位仙人，将其仙身封于阵棺之中，深埋水土之中，以其仙身滋养水域，催生出无边魔气，竟以此一人之力，养了天下所有的水域魔物。

要么，谢青鹤就是杀死桑山仙人、制作仙棺的“仙人”之一。

逆天之祸，身死族灭。

所到之处，魔气丛生，魔物渐生。

残留在仙棺尸蜕中的记忆并不完整，谢青鹤只感知到了最强烈、痛苦的那一部分。

老祖母亲自照顾他，女人们献上蜂蜜与乳汁，男人们宰杀最肥美健康的牲畜禽鸟烹煮成泥……可是，他已经死了，再也无法享用人间烟火。

桑山仙棺污染天下水域，遂使魔患成为影响人族繁衍生息的重大麻烦。

他回到了地面上，看着白晃晃的日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山林溪水，生出一丝茫然。

谢青鹤一直认为水域魔物是与魔窟伴生，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个绝大的阴谋！

最痛苦的记忆永远最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