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如此狼狈，何况将这副面貌让陆竹生看见。她原是不想回来的，却无法放心陆竹生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总会想，若陆竹生醒来见不到她，是不是又会多想，故而冒了极大的风险赶回来，果然还是没瞒住。

她的声音异常低哑，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流露出与平常不一样的音色，陆竹生的心揪了一下，素来冷漠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玻璃渣，又瞥了一眼庄一如距离玻璃杯极尽的左腿，确认庄一如没有被玻璃渣划伤。

陆竹生一进卧室便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庄一如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将陆竹生的手攥得发疼，泛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字清晰地又说了一遍：“别走。”

她知道自己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就不理人，能与庄一如维系现在的关系，一直是因为庄一如处处忍让，而她还在得寸进尺。

叶牧歌拉着陆竹生退开, 陆竹生失魂落魄，以至于被叶牧歌拽走的时候，她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庄一如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眉心拧着，为了不让陆竹生担心，强忍疼痛，轻轻点一下头。

陆竹生松手，正要稍微退开一些，庄一如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陆竹生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了两个字。

眼角余光瞥见沙发另一端因无所事事竟开始打坐的叶牧歌，陆竹生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睑。

叶牧歌兀自说了会儿话，在陆竹生这儿撞了一鼻子灰，也不再开口了，两只小鬼各占沙发一端，气氛诡异又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碰到庄一如，但她不想放过这个可以接近庄一如的机会。

陆竹生的失常表现得非常明显, 叶牧歌心中疑窦丛生, 但问陆竹生“怎么了”，陆竹生只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第31章 不走。

庄一如脸色发白，嘴唇轻颤，她张口想说什么，随即肩膀一抽，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扶在床边的手也曲起来，攥紧了床单。

陆竹生默默调整情绪,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的, 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她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漠, 庄一如和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是她贪恋对方身上的温暖，有无端的希望，才会莫名失望。

庄一如撇开脸不看她，紧咬的牙稍稍松开一些，颤着唇，才道了一个“你”字便无以为继。

她想了很多，但这些决定在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异响时，全部从脑海中飞了出去。

她也从未见过庄一如如此脆弱的样子，虚弱得好像随时能都会消失似的。

她的声音太轻，陆竹生没有听清，不由追问：“什么？”

到了后来, 陆竹生一个人蜷起双腿，脑袋埋在膝间, 不管叶牧歌说什么, 她也不理会了。

见庄一如点头后就试图自己起身，脸上却不由自主浮现痛苦的神色，陆竹生忙伸手，一手搂住庄一如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庄一如的腿弯，将庄一如抱起来。

这一次的响动比刚才更大，也更清晰，像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陆竹生脑子一空，没有多想，身子一飘就闯进卧室，叶牧歌根本来不及阻止。

话音落下，庄一如又嗫嚅着补充道：“陪我一会儿，好么？”

啪——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上了，视野十分昏暗，但陆竹生变成鬼后，夜视能力增强了不少，她看见庄一如跌坐在床边，床头的玻璃杯摔在她脚下，水渍淌开，沾湿了睡裙裙摆，玻璃渣碎了一地。

虽然庄一如很瘦，但也是个成年女性的体重，陆竹生力气又小，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脚踩在玻璃渣上，发出吱吱咕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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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再难遮掩，庄一如痛苦地埋下脸，咬牙垂首，一声不吭。

手掌和肩膀相触的瞬间，一人一鬼同时颤了一下，陆竹生一愣，下意识地想挪开自己的手，但她的手掌像在庄一如肩膀上生了根，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不仅没能挪开，反而用力抱紧。

陆竹生听见的第一声闷响是她摔下床时发出的声音，她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自以为调整地差不多，准备攀着窗沿起身，回床上去，结果腿脚发麻，伤痛又难以抑制地爆发，竟碰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她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嘣的一声断了，陆竹生心慌意乱，吓得脸色发白，快步朝庄一如跑过去，不由分说伸手去扶庄一如的肩膀。

陆竹生忽然横了心，开口打断庄一如：“你怎么样了？还能起来吗？”

沉默间，陆竹生想着自己应该注意一些分寸，不要总是刨根问题，对庄一如过多纠缠。

好在最后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闹出乱子，有惊无险地将庄一如放回床上。

情急之下，她没注意到掌心纹印倏然亮了一下。

陆竹生在门口愣了十秒钟，在她眼里，庄一如永远是温柔的可靠的，从认识庄一如的第一天起，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庄一如那双幽深的眼睛从始至终波澜不惊，很少能看见平静淡泊之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