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没有发觉谢琢刚刚的出神，将一杯茶放过去，细致叮嘱：“不烫，是温的，刚好可以喝。”

“没什么。”谢琢望向亮着灯的书房，“过两日就去，你去睡吧。”

在此之前，他一直极力克制和回避，一直以“陆小侯爷”的称呼划为界线，一直不断地、反复地告诫自己。

只因为眼前这个人。

直到陆骁亲手打破了那个界线。

两人又开始打双陆棋。

将兔子灯放好后，谢琢才去了斗篷，因为爱洁，还顺便换了身衣服。

这一眼，让他觉得和平日很是不同，又乖又软。

如今，谢琢直面内心，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贪婪。

他只是发觉，他极力地用理智，高筑城墙，回首时才发现，身后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推开书房的门，陆骁正坐在榻上摆弄着双陆的棋子，见谢琢进来，锋锐的眉眼立时缀上了笑：“你终于来了！”

陆骁本来一点也不渴，走的这段路也完全算不得远，但他答道：“好，我正好有点渴了！”

“朱雀大街两边都搭了彩棚，像会仙酒楼之类的，会请乐伎舞伎在彩棚里面表演，吸引行人，旁边则会摆上卖珠玉首饰、帽子梳子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摊子，东西都卖得很快。除了歌舞，还有表演蹴鞠、上竿踏索、口吞铁剑的，另外，还有些卖药算卦看手相……”

他希望看到他因他慌张，因他担忧忐忑，会为照顾他忙前忙后，会守在他的卧房外，背影如银槍如坚盾。

“好。”

陆骁说完，见谢琢笑眼专注地看着他，听得极认真。

“那不正好？”

半夜，陆骁本就警觉，睡得也还不沉，在听见开门的声音时，立刻睁开了眼睛。

被冷风呛地咳嗽了两声，谢琢缓了缓气息：“我知道了。”

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套着护腕的手支着下巴，陆骁语气如常：“突然困了，延龄介不介意再把这张榻借给我睡一晚？”

“延龄？”

他是贪求的。

陆骁就真的描述起来。

想了想，陆骁还是放不下心，坐起身，披上外衫，准备去外面看看。

茶水溢入唇齿，谢琢忍不住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可知道，我就如难填的欲壑，贪心不足。

陆骁尽量把每一局的时间都延长，一局，两局……直到三更。

他一步步地走近，然后坐到了陆骁对面的位置。

谢琢还记得，那一年的中秋，他不能出门，陆骁便匆匆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把所见所闻一一描述给他听。他当时被护在院中，听完后，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去玩儿过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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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宋大夫叫药童来了一趟，传话说，您有大半个月没去千秋馆复诊了，宋大夫还说，要是您再不去，他就带着药箱上门来。”

院中，灯笼依然亮着，谢琢墨发披散，穿着单薄的雪色寝衣，立在檐下。

不过刚踏出卧房门就被等在门口的葛武拦住了。

多了。”谢琢早已过了喜欢看热闹的年纪，也对除夕正旦这样的喜庆节日可有可无，不过，“驰风在洛京住了好几年，可以讲给我听吗？”

“当然——”故意将陆骁的心思提起，谢琢才说出后半句，“怎么会介意。”

他就像久旱的土地，一旦得到了一点甘霖，就会毫无节制地去索取、去贪求，得到了一点在意、一点关心、一点爱，就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直到将这个人全部霸占。

葛武糊涂了：“什么？”

等陆骁将谢琢送到家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再回侯府，就听谢琢开口：“……走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进来喝盏茶？”

葛武也担忧：“公子，您这咳嗽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我们这两天就去趟千秋馆吧，若您寒疾又犯了怎么办。”

这道声音逐渐和幼时重叠。

他夜视能力极佳，自然发现书房的门还好好关着，那就只可能是隔壁传来的动静了。

谢琢在风中拎着兔子灯，摇摇头：“没什么。”

这一刻，谢琢突然就明白，从前寒疾发作，他失去意识，无保全自身之力，所以一向厌恶寒疾，但现在，他竟然会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