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亭脖颈白皙纤细,穿着病服,越发显得羸弱,他想起什么,望着文钦,眼神柔软,说:“我知道,哥哥希望我乖,我好好读书,成为像父亲母亲一样儒雅善良的人,哥哥想我开心快乐,安安稳稳地长大。”
他按了按眉心,他本想问文亭,为什么不同他说,心里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可旋即他又想,要文亭怎么和他说?是和他说自己压抑的恐惧,憎恨,彷徨?文亭说不出口。
文钦淡淡道:“你瞒着我去杀人,就没想过哪天自己失手,我要怎么办?”
文亭道:“哥是觉得我年纪小,不记得父亲母亲怎么死的么?”
“我不想哪天你真的出事了,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第53章
文亭说:“哥,我说过,我是怪物。”
“我想啊,我想的都要疯了,”文亭短促地喘了一声,他闭上眼睛,说,“我恨,我好恨啊哥,我恨他们,恨当初把我们家灭门的人,甚至恨我自己……”
“文亭……”文钦怔怔地看着文亭,从来没有想过,文亭竟会这么想。大抵文亭从来都是乖巧听话,胆子又小,文钦不曾想过文亭也会恨,会怨。
情逐渐变得平静,将剪刀尖对着自己的白皙手腕浅浅比划了一下,说:“哥,我没想试探你,你不喜欢,我真的可以捅下去。”
“我受不了,”文亭道。
“可我做不到。”
文钦哑然。
文亭从来都不让他担心。
“我那个时候看着你,你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文亭说,“我那个时候就想,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欺侮?我好恨,我好想把他们都杀死,每一个打过你的,欺负过我们的人,我都想让他们去死!”
“母亲当时就死在我面前,”他仰起脸,看着文钦,嘴唇是苍白的,眼睛黑漆漆的,冰冷若琉璃,“被人砍中后背,一刀——插在了心口,”文亭深吸了一口气,文钦闭了闭眼,仿佛也看见了那血腥的一幕,“够了……”
“我不怕杀人,更不怕下地狱,从我发现我爱你,我离不开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第54章
文钦闻言眉心跳了跳,直接将他手中的剪刀夺了过去丢在了桌上,摔出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长夜里显得越发刺耳。他气急了,冷冷道:“你现在还管我喜不喜欢?我希望你怎么样你不清楚么?”
文亭遇见覃九时,覃九已经成了酒鬼,毒虫,像个脏兮兮的乞丐,终日躺在巷子里。文亭同他打过照面,有一日,文亭路过时,覃九正躺着,一只鞋子都甩开了,脏的,破旧不堪,文亭看了片刻,俯身将那鞋子放在了他脚边。他一抬头,才发现覃九看着他,目光穿过了散乱的头发,浑然不像个乞丐。
文亭咧了咧嘴,他看着文钦,说:“哥,我怕,我怕有一天哥像母亲一样倒在我面前,我只能哭,只能躲着发抖。”
他是最省心,乖巧的弟弟。
“你是要我去给你收尸的时候才知道我弟弟他妈的是杀手——不,我可能连给你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文钦说,“多少杀手死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你不知道么文亭?”
文亭说完,二人沉默了许久,文钦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文亭……”
“哥,我管不了那么多,”文亭重复了一遍,他神情冷硬偏执,隐约之间,竟有几分和文钦相像,他说,“那天覃九问我,想学杀人么?”
文钦一颗心都教他那些话捏得酸酸软软,他看着文亭,半晌,道:“你受不了,我就能接受了?”
文亭敏锐地退后了一步,当即就走了。
他想,文钦是因为他才这样辛苦,文亭神经质地满足着,又忍不住厌恶自己,两相搏杀,逼得他五脏六腑都痉挛着疼了起来,疼得他想落泪,又恶心得想吐。
文亭语气冷静,缓缓道:“哥,我受够了每天看着你拼命,自己只能藏着躲着。”他扯了扯嘴角,玩着自己的手指,说,“这个世道豺狼虎豹横行,我可以听哥哥的,做个废物,但是我不能只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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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问他,想学杀人么?
文亭不敢吵醒文钦,只好蹲在弄堂里,孤魂野鬼似的,咬着手背痛哭失声。
文亭愣了下,望着文钦。
文亭却没看他,兀自道:“哥,我记得有一年我们从北京逃出来,那一天是我生日,你买了个包子给我,包子热乎乎的,肉馅儿,好香。但是被路边的小混混盯上了,他们来抢我的包子,哥就把我护在身下,自己挨打,包子也被抓烂了。”
直到那个晚上,那天文钦受了伤,严重的外伤,文亭夜里睡不着,眼睛都不敢闭上,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翻涌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
文亭沉默须臾,小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