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多斯，他在神父的念颂下，从圣台取下这枚钉子。

尤里多斯缓缓地将钉子托举到男人面前。

男人憔悴而不耐的面容，从那漆黑袍子下露出来。他没有接过这代表着代罪宽恕的圣物。

因此，安多诺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那么的内向、腼腆，他恐惧与人交流，整日以沉浸在图书馆一隅里为乐。贫寒的生活、畸形的身体和性的骚扰，这些都使他痛苦。他在里得以逃避现实。

买这些种子、原料，家中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才要得了多少?

初恋分手后，他绝望地发现“正常人”们是无法接受他的，就连唯一爱他的老院长也教育他要“藏起来”。

啊，是，是的。这个国度，双性是极受喜爱的——在床上。双性实在是太过稀少，大多又生得貌美，基本上只有在达官贵人的深深宅邸里才能见到。

尤里多斯负责忏悔前的布置。

神父半晌默然。

“恶徒负罪自杀了。是吗，我的好孩子?”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白纸。他要画出一个爱他的人，一个注定会让自己爱上的人。

“爸爸。”尤里多斯抬起眼。这个大男孩儿究竟忽然想到了什么?总之他的脸上露出了那样漂亮的笑意，一头深棕色的卷毛微微湿濡。

亲昵似爱侣的行为已经是二人间的家常便饭。尤里多斯跟一条吐着热气的犬似的，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父亲脆弱的白皙的脖颈。

他抹去颊边的血，向父亲露出一个笑。

主最忠诚的仆人，圣毕思教堂的父啊，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尤里多斯向男人笑了一下。

然后，这个女孩儿就离开了他。

美貌成为他的惩罚。孤儿院的教师——一个留着胡子的岣嵝中年男性，对安多诺实施了长达10年的性骚扰。

这个漂亮的男孩儿——这是男人最后的一个念头。

尤里多斯就跪行上前几步。

尤里多斯总会拿这些借口去搞他的钱。

安多诺静立在通往小院的露台上。屋檐将他的上半身藏在凉爽的阴影里。他凝视着尤里多斯，看着这个男孩儿专心致志地松土，一点点造出属于他们的院景。

主受难的雕像，那痛苦的低垂下的头颅，哀悯的神情。他好像从胸腔里又发出凄厉的呼号。

“噢！你们双难道不都是天生的婊子吗？我还没有见过你们的那口名器小逼……”

“真的吗？这次您打算给我多少?”尤里多斯把工具就那样扔到花圃里，见钱眼开地凑过去，模糊吐字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尤里多斯俯身去亲吻他沾血的靴尖。

男人这才露出惊惧的神情。

“怪物。”

神父阖着眼。他垂下的眼帘，翕动的唇，慈悲的面孔，是主在世间要救赎人的化身。

酒馆里的肮脏男人仰头将啤酒喝尽，把有些踉跄的安多诺扯进怀里:

有人给安多诺打报告，说尤里多斯与郡上那几个不要脸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学了些赌钱和烟酒都来的恶习。

直到，尤里多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对他展现出那令他深深眩晕与甜蜜的“爱”——

神父的双手交叉在圣洁的白袍下，一动未动。他垂眸看着地上蜿蜒的血，退后了几步。

一切就绪。

安多诺没有父母。他被遗弃到教会孤儿院，没有在黑市被买卖，或许算是他父母最后的善良。

尤里多斯抿抿唇。

慈爱的老院长发现了他身体的秘密，慢慢地教他如何遮掩——将他养到十五岁，老人就去世了。

“或许你该喜欢男人呢？”

他一直以为，没人会真心喜欢自己这种畸形的怪胎身体。

在低沉的念颂声中，在衣料的窸窣声中，他膝行向跪伏在安多诺袍边的莱特。

忏悔仪式在傍晚近夜的五点过半举行，主持仪式的是安多诺神父。

男孩的脸旁，飞溅的血迹。那不善微笑的、总是忧愤或冰冷的脸，因鲜红而更加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离群、厌世而抑郁，温柔沉默的性格是转化苦难的无底洞，善行与虔诚是祈求着救赎的路。性在他终于摸索明白后，成为他唯一的发泄方式，但偏偏又是他最痛恨的。

他总是要装模装样地轻轻推搡尤里多斯一下，就像在做一些宣告无辜的挣扎。

“爱悯一切苦难的主，赦免您迷途的孩子。悲痛一切不幸的主，引导您犯下过错的子民……”

“你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长这种……”

安多诺从不说，从反抗变为麻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靠在教堂那老旧的石墙上，心同长着青苔的角落一样潮湿、冷沉。

刃第一次出鞘。

窃窃私语的交谈、慌乱交错的人影，销毁的沾血衣物、编织出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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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缪斯，就站在他的身旁。

双眼睛时的悚然。

烛光闪烁了一下，在这样的一个无风的密室。

他的理智在告诉他，做好一个神父，也当好一个父亲。还有三年，三年就可以调职去首都，离开这个乡下小郡，尤里多斯也会成年。终身不婚、大学神学系毕业的他，会有光明无比的前途。

罪人都会得到最慈悲的救赎。

神父的身形微微一闪，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被男孩儿抱进怀里。

他收养了同样没有父母的尤里多斯。本来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象征着主受苦难的钉子，钉身锈迹斑斑，而尖头明晃、寒锐。就好像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手里紧握的刃，干枯着冤魂哭泣的血锈。

神父不喜欢户外的任何活动，因此他的皮肤常常呈现出过分的白皙。他更适应待在阴影里、背光处，就像畏光的鼹鼠，过往的种种经历让他回避于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阳光就像无数灼灼的视线，能把他烫伤。

棺木里躺着的，是他挚爱的密友。

乱伦、鸡奸、淫荡……这仅仅是一些自己已与尤里多斯犯下的罪名。

“发生什么了?”

尤里多斯就要按住他的脑袋，去咬他的唇。咬他的唇时，他总会感到那花蕊也一抽抽的，好像也被叼含住了，要吐出一股蜜水来。

然后，尤里多斯看见，他的父亲先行神色凝重地走出密室。

他最近真的很容易情动，性方面也越来越依赖尤里多斯。

和一种，极其隐秘的、他自己都或许未曾发觉的……

……

尤里多斯不像别的同年纪男孩儿，他不爱骑马射箭那些“男子汉”的活动，而是热衷于做手工和园艺。

男人身体如死猪般倒地，扑通一声，神父才缓缓地睁开他那双淡蓝色的眼。诵声戛然而止。

年轻的男孩不怕日头的暴晒。他的身骨已经随着走向成年而强壮起来，晚夏的斜阳下，蜜色的肌肤挂着汗水，从臂部薄肌的收缩沟壑中滑下。

……

这是一个礼拜六，再寻常不过的礼拜六。

那冰冷的、憎恶的眼神，令安多诺的心尖微微一颤。

邀请尤里多斯观看乃至于辅助自己的自慰，是他达到高潮最便捷的方式。

而后，神父露出疑惑和惶然的神色。

他不喜欢穿教会的衣服，安多诺也就由着他。

那么，我的孩子，我的挚爱……你在这滔天的愤怒与悲恨的浪尖，从不慈悲的命运之下——会选择做什么呢?

施暴的迷途罪人，在修女的引领下，走向忏悔室。那个狭小、漆黑的密室。

安多诺忘不掉初恋那嫌恶的眼神。

“愿您爱着这善者与罪徒，以您最公正无私的识。给普世的人带来您的解救，就像引领一群迷途的羔羊……”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个密室里。

尚青涩的安多诺怀着那样的恐惧与期盼，向初恋袒露了自己身体奇怪的秘密。

但当那个呱呱哭着的无知婴孩，就要这样溺死在盆里时，他动了恻隐之心——

爱抚、低语、亲吻，不想让尸体失温让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

主说，每个人都带着罪来到这个世上，这具身体就是他的罪。或许也因为他恨透了所有人，所以主要惩罚他。

你也是认同的吧?

事实上，柯蒂斯嬷嬷或许说对了。

不详的预感与欣慰的快意同时浮现在神父的脑海里，让他嘴角隐隐地抽动。

“父亲。”尤里多斯仰头瞧他。

老妇人那双蒙灰了的、蜥蜴般的眼，却像一把刃。她呼号出这句预言。

但，淫贱而特殊的身体，又使他时刻离不开性。就好像有恶魔教唆他:去做一个张开腿的妓女，去当一名勾引人的娼妇。若像十几年来，一直只用自己的手疏解，倒也还能忍受阈值提高而带来的一次次无聊与寂寞。

尤里多斯屈着手臂，将这枚圣物捧在双手合成的掌心里。

白烛滴下泪水，光芒又再次幽幽地明亮起来，照笼了尤里多斯那半边美丽的脸。

意思就是，随你花钱。

忏悔室的小阶梯上。尤里多斯依靠在父亲温软的怀里，发颤地流下眼泪，嘴角却微微笑起来。

主的受难像，挂在深得像枯血似的红墙布上。下面的小而方的木桌子，铺着玄黑的圣布，点起了两个幽暗的白烛火。

脖颈上插着钉子的男人，倒在血泊里。

我的父亲、教父……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怨恨都变为宽怀滋润的爱。”

安多诺嗅着男孩儿脖颈间并不难闻的汗水味儿，对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到略微的痴迷。男孩儿已经逐渐要成为一个男人了。他能感到他的孩子，身体的日渐健壮与成熟，个头已经长到和自己一样高了。

身为双性，他却决心一辈子皈依教会，禁欲、奉献，很难说不是因为复杂的经历与自卑。

长大了。

水大概就是从闻到尤里多斯身上的味道开始流的，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糟糕的身体记忆。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苦难都化作通往天国的路。”

……

“我想买些别的植物的种子，有些器具也该换了，然后，我想着在我们院里的石板路旁边购置一些石景……”

神父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我不懂。”

念颂在持续。尤里多斯终于停顿。

安多诺是个很懂事乖巧的孩子，他从来不会向院长讨要或者抱怨什么。

醉昏的状态下，向陌生人吐露心事。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罪孽都消于生死衡量的称。”

也不知道给谁花，买了什么?

安多诺眯起了眼睛，他能感觉到他的下面湿了。

他能感受到父亲的胸脯，那熏了他最喜爱的香的成熟身体，即使混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他还是起了性欲。

当然，尤里多斯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仅有三人的密室里。

私人的小庭院宁谧、偏僻，远离教堂。这里是神不管辖的地方，偏偏生出更漂亮青翠的草叶。人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仔细中，好像能听见圆蜜蜂在花丛中扇动它可爱翅膀的声音。

——我的情人，我的共谋?

过于温暖的、晚夏早秋的午后，栀子花爬满了的私人庭院，尤里多斯穿着工装，蹲在红砖砌成的圆形花圃旁，用小铁铲子松解土壤。

神父的语调仍然像平日里那样轻柔，即使这血让他感到异样发颤的亢奋。

钉子极其锋利，是谁打磨得呢？那精准无误、一击毙命的位置，是神的授意吗?